华雷斯帮的每周例会，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烟雾缭绕。坐在首位的，是帮派首领但丁。他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每一次敲击，都让在座的大佬们心头一紧。
冲突的爆发点，是雷耶斯。
他是帮派的三号人物，一个体型肥硕、满脸横肉的男人，负责掌管着帮派大部分的毒品分销渠道。在与哥伦比亚人的战争中，他的地盘损失惨重，此刻正急于寻找新的财源来弥补亏空。
他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了那块新生的肥肉——117街。
“胡安，我不是针对你。”
雷耶斯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婪，
“但规矩就是规矩。以前117街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破烂地方，你交三成利润，没人说什么。现在呢？那里成了整个南区最干净、最安全的地方，新开的店铺都快排到街尾了！那个叫文森的小子，每天收的保护费……不，是‘安保服务费’，都快赶上我们一个堂口的收入了！继续只交三成，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
胡安坐在但丁的左手边，脸色阴沉。他冷笑一声，毫不退让：“雷耶斯，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117街以前是穷，穷的时候你们谁愿意多看一眼？是我的人，是文森，自己掏钱，自己出力，把一个连警察都不愿意去的粪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投入了多少钱？清理垃圾，粉刷墙壁，拉拢商家，建立巡逻队……这些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现在刚刚有点起色，你们就想来摘桃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他花钱是他的事！”
雷耶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烟灰缸里的烟头都跳了起来，
“那片地盘，是华雷斯的！不是他文森的私人财产！他赚的每一分钱，都应该有帮派的一份！我要求，从下个月开始，117街的上缴利润，提高到六成！”
“你他妈在做梦！”
胡安猛地站起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
“我刚把地盘交给他，转头就去加税？以后谁还敢替我，替华雷斯卖命？我的脸往哪搁？”
“你的脸面值几个钱？能换来给兄弟们发的安家费吗？”
雷耶斯针锋相对，他身后的几名心腹也纷纷站了起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都坐下！”
但丁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都重新坐回了位置，但空气中的火药味却愈发浓烈。但丁很清楚，帮派刚刚和哥伦比亚人打了一场惨烈的战争，虽然赢了，但也元气大伤，内部极度虚弱，尤其缺钱。雷耶斯的想法，代表了帮派里相当一部分人的心声。
但他更清楚，胡安说得没错。杀鸡取卵，不是长久之计。
“雷耶斯，你的损失，帮派会想办法弥补。”
但丁缓缓说道，
“但117街的情况特殊。胡安刚把地盘交给新人，我们就去施压，传出去不好听。这件事，暂时维持原样。”
决议一出，雷耶斯脸色铁青，却不敢反驳但丁。他只是恶狠狠地瞪了胡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事没完”。
胡安坐了下来，表情看不出喜怒。他知道，但丁只是暂时压下了矛盾。帮派对资金的渴求是真实存在的，今天他能挡住雷耶斯，明天就会有下一个“雷耶斯”跳出来。这群饿狼，已经盯上了文森的地盘。
华雷斯帮内部的风暴，比文森预想中来得更快。
当胡安那辆半旧的雪佛兰停在“来生”杂货店门口时，他脸上的阴沉几乎能拧出水来。这与他平日里那种老谋深算、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截然不同。
“来办公室说。”文森没有多问，直接将他引进了杂货店后面那间经过改造、如今已经颇具战情室雏形的办公室。
安德森识趣地关上门，守在了外面。
胡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灌下去大半，辛辣的酒液似乎才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出事了。”胡安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帮派里那群饿狼，盯上你的117街了。”
他将今天高层会议上的争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文森。
“那个混蛋，他妈的！”胡安又灌了一口酒，低声咒骂道，“以前117街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连帮里最底层的混混都不愿意去，每年交那点钱跟打发要饭的似的，也没见谁多看一眼。现在你投了钱，花了力气，把地盘盘活了，他们就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围了上来！”
胡安在会议上据理力争。他强调文森是自己的人，地盘刚交出去，协议也才签好，现在就立刻变卦，背信弃义，以后谁还敢替帮派卖命？
但他的反对，在帮派整体的窘境面前，显得有些无力。
与哥伦比亚人的那场大战，虽然最终惨胜，但也让华雷斯帮元气大伤。地盘需要休养生息，死伤兄弟的抚恤金是一笔天文数字，军火的损耗更是需要大量资金来补充。整个帮派，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雷耶斯的提议，触动了许多人的贪念。
“最后是但丁老大出面，暂时把事情压下去了。”
胡安看着文森，表情凝重，
“但丁说规矩不能坏，但他话里的意思我也听得明白。帮派现在需要钱，非常需要。他可以保你一次两次，但保不了你第三次。雷耶斯那帮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文森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理解胡安的处境。作为文森的引路人和名义上的“上级”，他必须维护自己手下的利益，这关乎他的威信。但如果他表现得过于强硬，与雷耶斯这样的实力人物彻底撕破脸，很可能引发帮派的内部分裂，这是刚刚经历大战的华雷斯帮无法承受的。
而一旦他表现出丝毫的软弱，雷耶斯只会得寸进尺。
“他们会怎么做？”文森问道。
“找麻烦。”胡安的回答言简意赅，“派些不长眼的小混混去你的地盘上捣乱，或者在你的生意链条上使绊子。他们不会直接动用武力，但会用无数恶心人的小手段，逼你就范。到时候，LApd不会管，而我们帮派内部，也只会当成是‘正常的商业竞争’来处理。”
这是一种典型的黑帮式蚕食。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地消磨你的耐心，破坏你的秩序，直到你筋疲力尽，主动选择破财消灾。
“我知道了。”文森点了点头，“我会处理好。你那边，稳住就行。”
胡安深深地看了文森一眼，他没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到任何惊慌或者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这种平静，反而让他感到一丝心安。
送走胡安，文森立刻通过内部通讯器，召集了他的核心团队。
几分钟后，安德森、马库斯、柯林三人走进了办公室。
文森没有废话，将胡安带来的消息，以及目前117街区面临的潜在威胁，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我就知道那群黑帮混蛋靠不住！”
安德森第一个叫了起来，脸上带着愤怒和焦虑，
“文森，要不……我们就分他们一点？就像胡安老大说的，破财消灾。我们现在的生意刚刚走上正轨，再过一两个月就能完全实现盈利了。给他们一点钱，买个清净，总比整天应付那些苍蝇要好。”
他的想法很直接，也很符合他一贯的性格：多一事不如少一山，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冒更大的风险。
“放屁！”
库斯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杯子嗡嗡作响。他那火爆的脾气瞬间被点燃，脸上满是煞气，
“安德森，你懂个屁！对付这种贪得无厌的鬣狗，退让是没用的！你今天给他们一根骨头，他们明天就敢扑上来咬断你的喉咙！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伸过来的爪子，一根根全部敲断！让他们知道，117街是带刺的！”
他看向文森，声音斩钉截铁：“
文森先生，只要您一句话，我保证，任何敢来117街闹事的杂碎，都别想完整地走出去！”
柯林没有马库斯那么激动，但他冰冷的声音同样表达了坚决的反对：
“我同意马库斯的观点。从战术层面分析，任何形式的妥协都会被视为软弱，只会招致更进一步的试探和勒索。我们必须通过一次果断、强硬的武力展示，确立我们的底线，彻底打消对方的念想。”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军事人员的逻辑，专业而冷酷。建立威慑，永远是杜绝麻烦的最有效手段。
一时间，办公室里形成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安德森主张息事宁人，马库斯和柯林则主张血战到底。
这两种选择，都有着巨大的风险。妥协，可能陷入无休止的敲诈勒索；开战，则意味着与华雷斯帮这个庞然大物彻底决裂，117街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秩序，很可能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文森身上。
文森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那幅巨大的洛杉矶城市地图前。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激动的马库斯和焦虑的安德森都安静了下来，“直接开战，代价太大。但无条件的退让，等于自取灭亡。”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117街区。
“所以，我们的确要给他们一点甜头。”
安德森松了口气，但马库斯和柯林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但是，”
文森话锋一转，手指离开了117街区，重重地点在了城市地图的另一个角落，
“这笔钱，不能从我们自己的口袋里出。”
安德森愣住了：
“那……我们从哪儿搞钱？”
文森的手指点着的地方，是位于城市东南角的码头区。那里龙蛇混杂，是走私和黑市交易的重地，也是哥伦比亚贩毒集团在洛杉矶为数不多的几个残存据点之一。
马库斯和柯林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秒。
他们明白了。
“华雷斯帮现在缺钱，雷耶斯只是把这种焦虑放大了而已。”
文森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响，清晰而有力，
“我们不能和雷耶斯内斗，那会让胡安难做，也会让我们成为整个帮派的公敌。”
“所以，我们换一种方式。我们去帮华雷斯帮一个‘大忙’。”
他看着眼中已经燃起火焰的马库斯和柯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们将对哥伦比亚人的残余据点，发起一次外科手术式的打击。这是帮派战争的延续，师出有名，谁也挑不出毛病。我们缴获的所有战利品，拿出一部分，以117街区的名义，‘捐献’给帮派高层，包括雷耶斯在内。”
文森转过身，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安德森。
“这样做，有三个好处。”
“第一，我们满足了帮派对资金的渴求，从根源上缓解了他们对117街的觊觎。拿到钱的雷耶斯，短期内也失去了继续发难的借口。”
“第二，我们以战功的形式，进一步巩固了在帮派内的地位。我们不是被保护者，而是能为帮派创造价值的贡献者。”
“第三……”
文森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马库斯和柯林。
“这次行动，本身就是一次最直接的实力展示。我们要让所有人，包括雷耶斯，也包括但丁，都亲眼看一看，我们这支力量，究竟有多锋利。让他们明白，从我们这里敲诈，和主动把头伸进绞肉机里，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用外部战争，来解决内部矛盾，同时完成肌肉展示的完美计划。
安德森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马库斯的脸上，则露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我喜欢这个计划。”
“高效，且一劳永逸。”柯林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文森看着自己的两个得力干将，下达了指令。
“安德森，你负责搜集码头区所有关于哥伦比亚人的情报，包括他们的据点位置、人员数量、火力配置。柯林，让你的伙计们做好准备。”
“我们的‘磐石安保’，该出去见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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