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当晚,月光透过丁苑笃行舍的窗棂,在王生息的板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翻了个身,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远处山涧的溪流声隐约可闻,偶尔夹杂几声夜枭的啼叫,若是往常,他早该鼾声如雷了
可今晚,李长老那句这个月考核再不及格,你就等着去扫后山药圃的话让王生息猛地坐起身。
山药圃是三省门出了名的苦差,不仅要记住上百种灵药的习性,还得每日记录长势、调整灵气配比。
稍有不慎,一株价值不菲的灵植就可能枯死。这对从小只爱舞拳弄棒的他来说,简直比连续打上三天三夜的天罡拳还折磨人。
窗外传来巡夜弟子更梆的声响——
已是子时三刻。王生息抓起床头的《心相精义》,借着月光翻到第三章。
那些拗口的术语在眼前跳动:心相化物,需以神引气,观想其形……他烦躁地合上书册,不行,绝不能去药圃!
晨钟未响,王生息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讲经堂门口。当执教提着灯笼走来时,差点被这个杵在黑暗中的身影吓到。
王生息?执教举起灯笼,昏黄的光线下,少年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卯时未到,讲经堂还未……
弟子提前来温书。王生息抱拳行礼,执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掏出铜钥匙打开门锁:心相修行最忌急躁。”
而另一边清晨的演武场依旧热闹非凡。除开已达筑基期以外的弟子们整齐列队,呼喝声随着天罡拳的起手式震落松针上的露珠。
执教李长老负手巡视,目光却总忍不住瞥向队列正中间,那是王生息惯常站立的地方,周围的弟子们为此还特意空出一小片区域,就像他还在那里一样。又没来?李长老皱眉问值日弟子。
回禀长老,王师兄一早就去讲经堂了,并托人带了话。
值日弟子递上记录册,说是要准备心相月考,特来告假“记录册的边角夹着张对折的纸条,展开后露出工整的字迹:
弟子近日潜心修习心相课业,恳请暂免天罡晨练。——王生息敬上
申时的雨来得猝不及防。王生息顶着《心相精义》跑回丁苑时,靛青布衣已湿透大半。
笃行舍的屋檐下挂着弟子们的练功服,在雨幕中像一排褪色的旌旗。他拧着衣角的水,忽然听见瓦片轻响——
接着!
绪长风蹲在墙头,蓑衣上的水珠串成帘子。他扬手抛来只油纸包,热腾腾的蜜灵糕香气穿透雨幕:甲苑厨娘新试的桂花馅儿!
王生息接住点心,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一愣。
自从分苑,绪长风总找各种借口溜来看他,有时带几块点心,有时塞张写满心法口诀的纸条。
此刻雨帘模糊了对方衣襟上的字,倒让他自在许多。
《化物篇》我悟出个门道。王生息掰开糕点,蜜馅拉出晶亮的丝,就像打天罡拳的转肘!他突然比划了个弧度,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铜锣声。绪长风这才发现已申时二刻了。
“我就知道你可以,我得赶回去上炼丹课了,走了只见长风轻点墙头,,蓑衣上的雨水甩成个圆弧,几个起落消失在雨幕中。
而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丁苑弟子们见证了奇迹——
那个曾经在课堂上鼾声如雷的天罡狂人,如今竟成了最勤勉的学生。王生息的案头堆满了手抄笔记,靛青布衣的袖口沾满墨渍。
“《化物篇》要义何在?,王生息你来答,执教某日突然点名。
讲堂霎时安静。后排几个丙苑弟子交换着眼色——谁不知道王生息连最基础的《心相九问》都背不全?
化物之要,在于...王生息喉结滚动,目光扫过案几上自己昨夜誊抄的笔记,在于舍形取神,以意引气。
执教手中的戒尺轻轻敲在案几边缘,发出的一声轻响。
老人微微颔首,目光在王生息布满墨渍的袖口停留片刻,又转向其他弟子:继续。
讲堂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了几分。后排几个丙苑弟子相视一笑,其中一人悄悄竖起大拇指,冲王生息眨了眨眼。
另一人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引得周围几个同窗忍俊不禁。
又一日心相课上,执教突然叩响玉磬:《心相精义》讲了什么一句话告诉我,王生息,你来答。
王生息站起身时,衣袖带翻了砚台,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片。
他不慌不忙地将砚台扶正,淡淡道唯三要,一曰神凝,二曰气聚,三曰...
他顿了顿,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边缘,忽然想起那日雨中绪长风演示的手势,三曰形承其意,如臂使指。
执教原本低垂的眼帘抬了抬,手中的玉磬槌在指间转了个圈。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槌尖点了点《心相精义》的某一页,示意下一个弟子继续背诵。但王生息分明看见,老人转身时,花白的胡须下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月考放榜那日,晨雾还未散尽。王生息静静的站在布告板前,晨露打湿了鞋尖。青石板上投下的影子微微颤抖,他盯着榜单最下方那个熟悉的名字——
丁等末位,王生息几个小字后面,朱笔画了道鲜红的横线,距离及格仅差一分。
执教们聚在廊下低声议论。李长老手中名册翻到记载王生息的那页,密密麻麻全是朱批的进步标记:
《化物篇》背诵完整度提升七成,灵力控制测试达到丙等中游,连最让执教头疼的课堂瞌睡都再未出现......可最终总分栏里,那个刺眼的五十九赫然在目,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可惜。药圃执事摸着下巴,若按进步幅度算......
门规不可废。李长老打断道,戒尺在名册上敲出闷响。
他望向人群中的王生息——
少年站得笔直,靛青布衣洗得发白,袖口墨渍却比上月深了许多。
王生息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议论:
听说他这月抄烂了三本《心相精义》......
平时最上心的天罡课都......
打扫药圃说不准能磨练磨练其浮躁的心性......
王生息径直走向药圃。
他脚步未停,只是抬手拂了拂衣袖,像是在掸去一片不存在的落叶。也顺势拂去了心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怅然。
穿过演武场时,晨练的弟子们不约而同停下动作。那个总在演武场练拳的身影缺席太久,以至于他经过时,似风声都安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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