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渡,358团指挥部。
与李家坡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形成鲜明对比,这里的气氛是一种压抑的、带着焦灼的平静。电台的滴答声、参谋人员压低嗓音的交谈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部队调动声,交织出一种大战在即的紧张节奏。楚云飞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地图上李家坡的位置,仿佛要穿透图纸,看到那片正在被血与火吞噬的山坡。
方立功拿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快步走近,声音低沉而急促:“团长,刚接到‘信鸽’冒死传回的消息。李家坡方向,从清晨至今,枪炮声极为激烈,持续未断。新一团依托有利地形顽强阻击,已打退日军山崎大队四次集团冲锋,敌我伤亡均十分惨重。李云龙部弹药消耗巨大,左翼前沿阵地一度被突破,经反复肉搏方才夺回。目前,山崎正在重新集结兵力,酝酿更大规模的进攻。李云龙部……压力极大!”
楚云飞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仿佛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爆炸声和喊杀声,能闻到那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李云龙和他的新一团,正在用血肉之躯,硬撼日军的钢铁洪流。
“山崎这个老鬼子……是铁了心要打通这条路了。”楚云飞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李云龙这小子,是块硬骨头,但……装备差距太大了,这么耗下去,迟早要被拖垮。”
他的目光从李家坡移开,扫向地图上风陵渡周边区域。日军坂垣师团的主力,正像一头蛰伏的猛虎,盘踞在东北方向,虎视眈眈。军统王科长和他的副手,如同幽灵般在团部内外活动,时刻捕捉着任何可能被视为“通共”的蛛丝马迹。阎锡山那边,断饷的压力依然存在。他楚云飞,看似兵强马壮,实则身处漩涡中心,一举一动都受到无数双眼睛的监视。
直接出兵救援?那是自投罗网!不仅会立刻坐实“勾结八路军”的罪名,引来日军主力和重庆方面的双重打击,更会将358团拖入与日军主力决战的险境,正中筱冢义男的下怀。但坐视不理?于公,唇亡齿寒,新一团若被全歼,总部危矣,晋南抗日大局将急剧恶化;于私,他与李云龙之间那份在血火中形成的默契和隐隐的袍泽之情,也让他无法无动于衷。
“团长,我们……是否可以做点什么?”方立功试探着问道,眼神中带着期待。他深知楚云飞的为人,绝不可能坐看友军陷入绝境。
楚云飞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刺眼的阳光,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种可能方案的利弊与风险。他需要一个计划,一个既能有效支援李云龙,又能完美规避政治风险,甚至能从中渔利的计划。一个……“一石三鸟”的计划。
几分钟后,他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和智慧的光芒:“我们不能直接去李家坡,但我们可以让山崎不好过,让坂垣不敢动!”
他快步走回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风陵渡东北方向约四十里处的另一个点——黑石峪。
“这里!黑石峪是日军从坂垣师团主力驻地驰援李家坡的必经之路之一,地势险要。山崎在李家坡打得如此艰难,必然向坂垣求援。坂垣很可能派出部队增援,企图夹击李云龙,或者至少牵制我们,防止我们异动。”
方立功眼睛一亮:“团长的意思是……我们主动出击,攻击日军的增援部队?这样既牵制了鬼子,减轻了李云龙的压力,又有了对上司交代的正当理由?”
“不止如此!”楚云飞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我们不仅要打援,还要打得狠,打得准!要让坂垣觉得,我们358团主力意图在黑石峪与他决战!这样,他就不敢轻易分兵去李家坡,甚至可能被迫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我们这边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谋定后动的沉稳:“而且,在黑石峪方向动手,我们还可以……‘顺便’做点别的事情。”
一个大胆而精妙的计划在楚云飞脑中迅速成型。
大张旗鼓地调动部队,做出准备在黑石峪与日军援军决战的姿态。由赵铁柱率领二营、三营主力,配属团属炮兵连(欠一个排),前出至黑石峪预设阵地,构筑工事,摆出坚决阻击的架势。此举目的有三:1. 真实牵制可能出现的日军援军;2. 吸引日军和军统的注意力,为真正的杀招作掩护;3. 为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正当”的战场环境。
秘密抽调团属炮兵连最精锐的一个迫击炮排(4门82毫米迫击炮),由最富经验的炮兵班长带队,配属“旋风”突击队一个精干小组负责侦察和护卫,携带全部家当(特别是那批“被劫”军火中质量最好的炮弹),利用夜色和复杂地形,秘密潜行至距离李家坡约五里的一处无名高地。该高地视野良好,且处于358团与日军交战区域的边缘,不易引起怀疑。他们的任务,不是参加正面战斗,而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对山崎大队的核心阵地和重武器点,进行“精准”的炮火“问候”!炮击坐标,将通过潜伏侦察小组实时传递。
命令孙大勇率领一营主力及团属骑兵连,在风陵渡与黑石峪之间的机动位置隐蔽待命。一旦李家坡战场出现决定性战机(如日军溃退),或黑石峪方向战事吃紧,这支奇兵将迅速投入战斗,扩大战果或掩护撤退。
“此计的关键在于‘度’!”楚云飞强调,“对李家坡的炮火支援,必须看起来像是‘流弹’或者‘对日军纵深的正常火力压制’,绝不能留下我们直接协同作战的证据!炮击时机、目标选择必须恰到好处,既要帮李云龙解围,又不能让他过于轻松!我们要的,是山崎大队被重创,而不是被轻易全歼!这样,李云龙承我们的情,又不会显得我们‘资敌’过甚,授人以柄。”
方立功听得心潮澎湃,由衷赞道:“团长此计,虚实相生,进退有据!既尽了抗日友军之谊,又保全了自身,高明至极!”
“立刻部署!”楚云飞斩钉截铁,“命令赵铁柱部,午后即开拔,大张旗鼓前往黑石峪!命令炮兵排和‘旋风’小组,黄昏后秘密出发,务必在明日拂晓前抵达预设炮位!告诉周卫国,炮击坐标务必精准,打完了立刻转移,绝不留恋!”
“是!”方立功肃然领命。
随着命令下达,风陵渡358团这部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赵铁柱率领主力部队,浩浩荡荡开出驻地,故意从军统人员眼皮底下经过,直奔黑石峪方向,摆出了一副要与日军援军决一死战的架势。王科长等人果然被吸引,密切关注着这支“主力”的动向。
而与此同时,一支小规模的精干分队,却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群山之中,向着李家坡方向,带去了楚云飞无声却强有力的支援。
楚云飞独自留在指挥部,再次将目光投向李家坡。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少了些许担忧,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冷静。
“李云龙,”他低声自语,仿佛在与远方的战友对话,“我这边锣鼓已经敲响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可别让老子这番苦心,白费了!”
远在李家坡血战中的李云龙自然不会听到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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