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搜索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带来的是具体而微的骚扰与不安。凌一凡一边要安抚被莫名卷入的王大锤，一边要小心应对苏小婉那带着试探的“关心”，同时还得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自己的信息也被挂上网，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那点刚刚恢复的能量又因为持续的焦虑而消耗殆尽。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他疲于应付网络内外的风波时，一场源自他现实大本营的危机，已经悄无声息地酝酿完成，并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对凌一凡来说却是乌云密布）的工作日上午，轰然降临。
每周一的部门例会，原本是李主任的个人脱口秀（近期主题为“气场论的实际应用与部门能量场共建”），但今天，会议刚进行到一半，就被一个意外闯入的身影打断了。
公司市场部的总监，一位穿着时髦、妆容精致、永远带着职业性微笑的女强人——杨总监，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进了会议室，身后还跟着两个抱着平板电脑的助理。
“李主任，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杨总监笑容可掬，但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有个紧急又重要的事情，需要借您的爱将一用。”
李主任的“气场论”演讲被打断，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看到是手握实权的市场总监，立刻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表情：“杨总监大驾光临，是我们部门的荣幸！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他还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似乎想向外部门展示一下他“强大的气场”。
杨总监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凌一凡身上，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就是这位，凌一凡，对吧？”
刷的一下，全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凌一凡身上！
凌一凡心里猛地一咯噔，后背瞬间就湿了。市场总监？找我？难道……难道公司也看到那些消息了？不可能啊！公司怎么会把“马路天使”跟我联系起来？！
他僵在原地，脸色发白，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怕的可能性。
杨总监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或者根本不在乎），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兴奋：“小李啊（她叫李主任小李），你们部门的凌一凡，可是立了大功了！上周五下午，在市中心步行街那边，是不是他亲眼目睹了一场非常惊险的车祸？还差点被波及？”
李主任愣了一下，显然没关注这事，疑惑地看向凌一凡。
凌一凡心脏狂跳，只能硬着头皮，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是……是的，杨总监，我当时……确实在附近……”
“那就对了！”杨总监一拍手，仿佛找到了宝贝，“现在网上这件事热度高得不得了！‘海都马路天使’救小孩，多好的正能量话题啊！”
她示意助理打开平板，上面正是那个技术分析帖和热搜榜的截图。
“虽然具体怎么回事众说纷纭，但结果是好的，孩子得救了，这充分体现了我们海都市民见义勇为、好人好事的良好风貌嘛！”杨总监侃侃而谈，完全无视了那些灵异和科技的争论，直接抓住了她需要的“核心价值”。
“我们市场部讨论过了，这是一个绝佳的、低成本、高回报的正能量营销机会！”她的目光再次灼灼地看向凌一凡，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凌一凡同志作为现场的亲历者，虽然可能受了点惊吓，但这也是宝贵的经历嘛！我们计划，以他为核心，打造一个系列宣传！”
“主题就是——‘平凡英雄在身边：xx公司员工亲历生死瞬间，感受城市温暖’！”
凌一凡听得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市场部的助理已经开始兴奋地阐述具体方案：
“我们可以让凌一凡拍一个短视频访谈，讲述当时惊险的经过，重点突出那种劫后余生的感悟，和对‘无名英雄’（不管存不存在）的感激，传递正能量！” “结合我们公司企业文化，强调我们员工在面对突发事件时表现出的镇定（虽然可能没有）和对生命的敬畏！” “可以发起一个#寻找马路天使#、#感恩平凡英雄#的线上活动，引导网友分享身边的暖心小事，我们公司提供奖品，大幅提升品牌美誉度和曝光度！” “甚至可以考虑让凌一凡作为公司形象大使，出席一些社区公益活动……”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凌一凡的心上！
让他出面？ 讲述经过？ 还要发起寻找“马路天使”的活动？！
这简直是要把他放在火上烤！而且还是公司官方认证的烤架！
一旦他出面，无数媒体的长枪短炮会对准他，无数网友会放大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以他现在这状态，怎么可能不露馅？李主任和苏小婉会怎么想？那个真正的“马路天使”（也就是他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这根本不是营销，这是把他往绝路上逼！
“不……杨总监，这……这不太合适吧……”凌一凡脸色惨白，试图挣扎一下，声音都在发抖，“我当时吓坏了，什么都没看清……而且，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拿来炒作……”
“哎！小凌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李主任立刻跳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堆满了“识大体”的笑容，“杨总监这是看重你，给你机会，也是为我们部门、为我们公司争光！怎么能叫炒作呢？这是弘扬社会正气！”
他转头对杨总监谄媚地笑道：“杨总监您放心！我们部门一定全力配合！小凌就是太年轻，有点害羞，我来做他的思想工作！保证完成任务！”
杨总监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小李你的觉悟很高嘛！那就这么定了！小凌，下午就来市场部会议室，我们详细聊聊脚本和拍摄计划。放轻松，这是好事！”
说完，她带着助理，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原地石化的凌一凡和一群神色各异的同事。
同事们投来的目光复杂，有羡慕（觉得他要出名了），有同情（看出他很不情愿），也有幸灾乐祸（比如平时被他“好运”压过的人）。
而李主任，则像是接到了什么光荣使命，兴奋地搓着手，走到凌一凡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踉跄）：“好小子！没想到你还有这运气！不对，这肯定是我平时用气场滋养你的结果！这次好好表现，把咱们部门‘正能量、高能量’的形象打出去！说不定还能反向滋养我的气场！”
凌一凡看着李主任那副沉浸在“气场合一、共创辉煌”幻想中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完了。 彻底完了。
网络上的风暴还没平息，现实中的公司又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两股巨大的浪潮夹在中间，一股要把他揪出来曝光于天下，另一股要把他推出去当成宣传招牌！
无论哪一边，都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该怎么办？ 拒绝？李主任和杨总监绝不会答应，工作可能不保，还会引起更大的怀疑。 同意？那就是自投罗网，在无数镜头下表演“我找我自己”，随时可能失控穿帮！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重担，狠狠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下午在市场部会议室里，被一群人围着，被迫编造“亲眼所见”的恐怖场景。
而体内那本就稀薄的能量，在这极度的焦虑和恐惧下，更是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
这一次，他似乎真的被逼到了绝境。
前有狼，后有虎，而他自己，手无寸铁，筋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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