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内弥漫着沉重的挫败感和冰冷的寒意。“效率至上”那精准而冷酷的插手，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其带来的心理压迫甚至超过了“梦魇”本身的疯狂。
凌一凡蜷缩在垫子上，感觉浑身发冷。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虚弱，更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污染”感。艾琳记忆碎片带来的悲悯与沉重，“效率至上”解析扫描带来的冰冷与剥离感，还有最后那场能量漩涡中混沌与蚀暗剧烈冲突留下的能量残响……这些截然不同的冲击在他的精神世界中交织、碰撞，让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一个被各种颜料胡乱泼洒过的调色盘，混乱而肮脏。
他试图运转那点微薄的力量进行自我修复，却发现效果甚微。精神核心的那些裂痕并未因能量的缓慢恢复而弥合，反而像是在持续散发着细微的负面情绪波动——有时是艾琳记忆中的绝望碎片，有时是“效率至上”那冰冷的数据流回响，有时则是能量漩涡中那些受害者被抽取生命力时的痛苦残影……
他甚至开始出现轻微幻听，耳边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低语、哭泣、或是冰冷地报着数据。
“凌一凡？你还好吗？”苏小婉担忧的声音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她注意到他脸色异常难看，身体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没事。”凌一凡勉强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试图压下内心的翻腾。他不想让他们担心，更不想暴露自己状态的不稳定。被“效率至上”视为重要样本已经够糟糕了，如果再表现出被“污染”或失控的迹象，后果不堪设想。
冷月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带着审视的意味。她显然也察觉到了凌一凡的能量波动有些异常紊乱，但她暂时没有点破，只是将一瓶高效能量补充剂扔给他。“尽快恢复基本行动力。这里不能久留。”
凌一凡接过药剂，默默注射。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带来一丝力量，却无法抚平精神的躁动。
就在这时，王大锤像是为了打破压抑的气氛，没话找话地嘟囔道：“哎，说起来……那个艾琳医生，也挺惨的哈……本来是想救人，结果把自己搭进去了，变成了那么个鬼样子……最后死得连渣都不剩……”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猛地刺入了凌一凡混乱的意识深处！
艾琳……救人……变成怪物……彻底湮灭……
这几个词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与他自身那坑爹的、总是失控惹祸的能力，以及此刻精神被“污染”的感觉产生了可怕的共鸣！
一个极端恐惧的念头，如同毒草般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疯狂滋生出来——
我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像她一样？
因为滥用这无法控制的能力，因为好的初衷（比如救人）而卷入更深的漩涡，最终被某种黑暗吞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甚至……彻底消失？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对自身能力的恐惧，对未来的绝望，混合着精神污染带来的负面情绪放大效应，瞬间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瞳孔微微扩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额头上刚刚干涸的冷汗再次大量涌出！
“不……不要……我不能变成那样……”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惊恐。
“凌一凡！你怎么了？！”苏小婉吓坏了，想要上前扶住他。
“别碰他！”冷月厉声制止，她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死死盯住凌一凡，“他精神受到多重冲击，可能引发了应激障碍，甚至……有被残留负面能量侵蚀的迹象！”
她一步上前，手指快如闪电，在凌一凡额头和胸口几个关键穴位重重一点！一股清凉却带着强制镇定的能量瞬间涌入，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暴走的能量和情绪。
凌一凡猛地喘过一口气，像是差点溺毙的人，眼神中的恐慌稍退，但依旧充满了后怕和迷茫。
“看着我，凌一凡！”冷月的声音冰冷而具有穿透力，不容置疑地压向他混乱的意识，“记住你是谁！你不是艾琳！你的能力性质与她被动承受的‘蚀暗’能量有本质不同！”
“但……但它总是失控……我会害了别人……就像她一样……”凌一凡的声音带着哭腔，意志处于崩溃的边缘。王大锤无意间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失控是因为你弱！是因为你不懂！”冷月毫不留情地呵斥，如同冰水泼头，“而不是因为能力本身邪恶！看看这个！”
她猛地一挥手，指向空中——并非实物，而是用能量模拟出的、刚才能量漩涡消散时的最后数据波形图。
“看清楚了！最后那一刻，能量漩涡达到临界点，即将彻底崩溃湮灭一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冷月逼问。
凌一凡下意识地看向那复杂的波形图，他的“示踪器”本能让他能模糊理解其含义。
“它……它没有爆炸……它消散了……”他喃喃道。
“为什么没有爆炸？”冷月步步紧逼。
“因为……因为能量反应达到了某种……平衡？或者说……耗尽了？”凌一凡努力思考着，试图跟上冷月的思路。
“是转化！”冷月斩钉截铁，“是你的混沌能量，在最后那一刻，并非纯粹的毁灭，而是在那种极端的冲突和混乱中，意外地催化了一种……中和与转化！”
她将波形图的最后一段极度放大：“看这里！在漩涡消散前的瞬间，其能量签名发生了极其细微但本质的变化！那些原本充满绝望、痛苦、贪婪的‘蚀暗’能量属性，被你的混沌能量强行‘打散’、‘重组’，虽然无法变回纯粹的生命能量，但其最有害的、带有强烈精神污染的‘毒性’被大大中和了！这才是那些受害者能够存活下来、并且‘梦魇’侵蚀能够快速消退的根本原因！”
凌一凡愣住了，眼中的恐慌渐渐被一丝难以置信所取代：“我……我做的？”
“是你那不受控制的、混乱的能力，在阴差阳错下做到的！”冷月肯定道，“虽然过程危险至极，结果也无法预测，但这证明了一点——你的力量，并非只有破坏和引来麻烦一种可能！它在某种程度上，恰恰是那种‘蚀暗’能量的克星！关键在于你如何引导它，以及……你是否能控制它！”
她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凌一凡心中厚重的恐惧阴云。
他不是只能带来灾难？
他的力量……或许真的能……救人？
虽然方式如此奇葩和危险。
“艾琳的悲剧，在于她毫无防护地暴露于远超自身承受极限的负面能量海中，被动沉沦，最终被同化。”冷月的语气稍稍放缓，但依旧严肃，“而你，凌一凡，你拥有主动对抗甚至净化那种黑暗的潜力！你们的选择和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同！”
“但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她话锋一转，再次变得严厉，“精神防线脆弱，能量控制粗糙，极易被外部负面情绪和能量残留影响，甚至滋生心魔！刚才的恐惧和自我怀疑，就是征兆！如果放任不管，不用‘效率至上’动手，你自己就会走向失控！”
凌一凡猛地惊醒，后背再次被冷汗浸湿。是啊，刚才那一刻，他差点就被恐惧和绝望吞噬了！
“那我……该怎么办？”他抬起头，看向冷月，眼中虽然还有残留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抓住救命稻草的渴望。
“面对它，理解它，掌控它。”冷月一字一句地说，“而不是逃避和恐惧。艾琳的记忆碎片，那些受害者的痛苦残影，甚至‘效率至上’的冰冷解析……这些都不仅仅是负担和污染！”
她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他的灵魂：“将它们视为教材！视为对你意志的磨砺！去真正体会‘蚀暗’能量的可怕和诡诈，去了解‘效率至上’的思维模式，去感受那些受害者的绝望——然后，用你的力量，去做出不同的选择！”
“下一次，当黑暗降临，你不再是只能被动挣扎或者盲目爆发。”冷月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力量，“你可以选择——是像‘效率至上’那样，冷漠地将其视为‘bUG’进行‘清除’？还是像艾琳最初那样，毫无防护地试图‘拯救’反而被吞噬？或者……”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凌一凡：“……找到属于你自己的第三条路——用你这混乱却蕴含生机的力量，去‘净化’，去‘转化’，去在毁灭的边缘，抢回一线生机？”
拯救，还是净化？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命题。
拯救，可能意味着共情与牺牲，也可能意味着被拖入深渊。
净化，则意味着直面黑暗、理解黑暗，然后用更强大的力量去中和、去改变它！这需要绝对的理智、精准的控制和强大的意志！
凌一凡怔怔地站在原地，冷月的话语在他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一直以来，他对自己能力的认知只有“麻烦”和“失控”，要么拼命隐藏，要么被迫爆发。从未想过，这力量或许真的蕴含着某种……正向的潜能，只是需要他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和努力去驾驭。
而“效率至上”的存在，更是逼着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是甘愿成为一个被解析、被利用后抛弃的“低效样本”，还是挣扎着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能够与之抗衡的道路？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尽管身体依旧虚弱，手指甚至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中的迷茫和恐惧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混合着痛苦与坚定的光芒。
他看向地上那个被封存的铅灰色盒子，又看向远处窗外弥漫的浓雾，仿佛看到了那双隐藏在数据深海中的冰冷眼睛。
“我……”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决心，“……我想试试。”
试试去掌控这混沌。
试试去净化那黑暗。
试试看……自己这条坑爹的躺平之路，到底能不能走出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不是为了成为英雄，只是为了……活下去。有尊严地、不再担惊受怕地活下去。
冷月看着他的眼神，知道最初的种子已经播下。虽然前路依旧遍布荆棘，甚至可能更加危险，但至少，他选择了面对，而不是沉沦。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在一旁的苏小婉，忽然举起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正对着冷月和凌一凡，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奇怪的表情。
“那个……虽然可能不是时候，但是……”她迟疑着开口，“我刚才尝试用恢复的网络，搜索了一下关于‘效率至上’可能关联的线索，然后……我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
屏幕上，显示着一家跨国企业的Logo——一个抽象的、由流动的光弧构成的“A”字。
Logo下方，是一行醒目的英文：Aether corporation。
“Aether公司？”凌一凡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嗯，”苏小婉点点头，表情严肃，“就是最早那份关于‘球形闪电’和‘生物能量’的新闻里提到的那家高科技巨头。我本来只是想查查背景，但是……你们看这个。”
她点开了一张Aether公司海都分部研发中心的公开宣传照片。在照片背景里，一个穿着白大褂、侧脸对着镜头的女研究员手腕上，戴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由某种暗蓝色金属制成的手环。
苏小婉将图片局部放大。
那个手环的材质和表面那些极其细微的蚀刻纹路……
与地上那个铅灰色盒子里封存的、“效率至上”的黑色设备……
惊人地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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