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地下的路刚通,辽东那边的天,也亮了。
虽然朝廷那边忙着削藩、忙着抓人、忙着平定那个什么民变,但蓝玉半点没受影响。对他来说,朱元璋越忙,他这边的日子就越舒坦。
辽东,医巫闾山深处。
这里本是人迹罕至的老林子,这几个月却成了军事禁区。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连只兔子想进来都得先问问暗哨手里的弩箭答不答应。
天色有些阴沉,空气里带着那种特有的硫磺味和焦炭味。
蓝玉骑着马,身后跟着瞿能、耿璇这两个哼哈二将,还有那个整天笑眯眯像只老狐狸的情报头子蒋瓛。
“大帅,今儿个您把我们都叫来,这整得神神秘秘的,到底是看啥宝贝?”
瞿能扯着那破锣嗓子问。他在朝鲜那边还没杀过瘾,这一回来就听说有新家伙,心里那叫一个痒。
“到了你就知道了。”
蓝玉没多解释,只是一挥马鞭,“走!”
一行人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被几个山头围在中间的巨大山谷,也就是军工司最高机密的一号试验场。
山谷中央,早有一群穿着灰布工装的匠人等在那里。为首的一个,头发花白,满手的老茧,正是军工司的大匠头老铁。
看到蓝玉来了,老铁赶紧小跑几步上前,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红光。
“大帅!您可来了!这家伙什儿,成了!”
“推出来!”
蓝玉翻身下马,大手一挥。
几个精壮的工匠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块蒙着油布的大架子。
“豁!”
瞿能和耿璇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叹。
那油布下面,是一门炮。
但它既不像那个笨重得要死、只能架在城头或者战船上的“黑龙一式”,也不像老明军用的那种动不动就炸膛的碗口铳。
它很“秀气”。
炮管不长,大概也就三尺来长,通体泛着铁青色的光泽,一看就是用的好铁。最关键的是,它被架在一个带着两个大木轮子的炮架上!
那轮子看着就很结实,外面包着熟铁皮。炮架后面还有个活动的驻锄,看着就灵活。
“这就是镇北二号?”
蓝玉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那还要些烫手的炮管。这手感,细腻、光滑,没有那种老式铸炮常见的沙眼和毛刺。
“回大帅的话!正是!”
老铁挺胸抬头,那神情比自个儿娶了媳妇还骄傲,“按照您给的那个什么……铁模铸炮法!咱们废了多少模子,炸了多少炉子,总算是给整出来了!”
“这玩意儿轻啊!”
老铁指着炮身,“以前那种泥模铸的,壁得这么厚才敢打。这铁模铸出来的,铁质那是真密实,壁薄了一半都不也没事!这一门炮,连架子加一块,加上两个轮子,也就四百斤!”
“四百斤?”
耿璇眼睛一亮。四百斤是个什么概念?这年头一匹好点的挽马,拉个五六百斤那就是玩儿一样。就算是没马,四五个壮汉也能推着走!
这意味着,这炮能跟着步兵跑!
“威力和射程呢?”蓝玉问到了关键点。
“大帅,嘴上说没用,您看那边。”
老铁指了指山谷的另一头。
大概三百步开外,立着密密麻麻的一群木人。木人身上还披着破旧的皮甲和藤牌,模拟的就是明军最常见的步兵方阵。
“装弹!”
随着老铁一声令下,四个一直在旁边待命的炮兵立刻动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
一人拿长柄刷把炮膛刷干净(这动作在老式炮兵里很少见),一人迅速塞进去一个定装的纸药包(这也是蓝玉带来的新玩意),一人塞进去一个用细麻绳网兜着的一堆小铁弹(霰弹),最后一人用力把这这坨东西夯实。
“点火!”
“嗤。”
引信燃烧的白烟一闪而过。
“轰!”
一声巨响。那炮口猛地向后一缩,炮架上的驻锄深深地犁进了土里,炮口喷出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和浓烈的白烟。
没有那种单发实心弹呼啸而过的声音。
瞿能只听见这一大片像暴风雨打在芭蕉叶上的那种“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
硝烟散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百步外。
那群刚才还整整齐齐的木人方阵,此刻已经没法看了。
最前面的两排木人,几乎全部被打断,要么胳膊没了,要么脑袋没了,或者干脆就是从腰那被拦腰截断。
后面的虽然还站着,但身上也密密麻麻全是窟窿眼。那破皮甲和藤牌在这密集的铁弹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根本没起半点作用。
“这一窝蜂下去,得有几百个铁弹子吧?”
瞿能咽了口唾沫,想象了一下如果对面站着的是活人。那场面……啧啧,碎肉得铺一地。
“这是霰弹。”
蓝玉很满意这个效果。这玩意的杀伤原理很简单,就是一个大号的猎枪。但在此时密集队形的冷兵器战争中,这就是不讲理的死神。
“大帅,要是打实心弹,能不能再远点?”耿璇是个实在人,他考虑的是攻坚。
“能!”
老铁也不含糊,“换上铁弹,仰角抬起来,千步之内能把城墙跺子给敲下来。当然,准头肯定是差点,但砸人堆里是够了。”
“够了!这就够了!”
蓝玉拍了拍那炮管,像是拍着自己的孩子,“这玩意儿,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动。只要马能去的地方,它就能去。步兵冲锋,它能推着跟上去抵近了轰;骑兵要撤,它能摆在后面断后,谁敢追?”
他转过身,看着老铁和蒋瓛。
“老铁,这炮,现在一个月能造多少?”
“只要朝鲜那边的铁矿石供得上,加上咱们新上的两个炉子……一个月三十门,没问题!”老铁咬着牙报出了一个数。
“太慢。”
蓝玉摇了摇头,“我给你双倍的人手,朝鲜那边的矿奴你随便挑。我要你三个月内,给我弄出两百门来!”
“这……”老铁擦了擦汗,但看着蓝玉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一跺脚,“成!我就把铺盖卷搬到炉子边上,拼了我这条老命也给大帅造出来!”
“老蒋。”蓝玉又看向蒋瓛。
“大帅吩咐。”蒋瓛虽然是个玩阴谋的,但看到这杀人利器也是心惊肉跳。
“封锁消息。从今天起,这山谷里连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这炮的事,谁要是敢漏出半个字,我诛他三族!”
“大帅放心。”
蒋瓛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在这一点上,我不比这炮差。保证连只耗子都不知道这山里在干啥。”
蓝玉点了点头,重新跨上马背。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门还在冒着热气的“镇北二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有了这两百门炮,咱们那个朋友的大明军队,再来多少人也没用。”
“方阵?骑兵冲锋?”
“哼,时代变了。”
“瞿能!”
“末将在!”
“回去告诉下面的崽子们,训练科目要变一变了。以后咱们不练怎么跟人家硬碰硬的对捅了。咱们要练练,怎么在炮响之后,第一时间冲上去,把那些还没吓死的倒霉蛋给补一刀。”
瞿能嘿嘿一乐:“这活儿我喜欢!省力气!”
“耿璇!”
“在!”
“山海关那边,把以前那些这几年攒下来的老掉牙的旧炮,都给我拉到关城上去摆着。要摆得显眼点,让锦衣卫的探子看个够。让他们觉得,咱们还是原来那一套。”
“这新炮,给我藏好了。要等到该露面的时候,给咱们的明军兄弟一个天大的惊喜。”
“遵命!”
蓝玉马鞭一指,“走!回去喝酒!这朝鲜送来的好铁,可不能辜负了!”
一行人策马而去,只留下那满地的木人残骸,在风中萧瑟。
而在那山谷的深处,赤红的铁水正在炉膛里翻滚,那是地狱的岩浆,也是即将吞噬这旧时代的洪流。
两百门野战炮。
在这个还没完全脱离冷兵器的时代,这就是降维打击。
朱元璋在京城里抄家灭族,以为靠着那点银子和所谓的正统大义就能稳住江山。
殊不知,在几千里外的这片深山老林里,那个曾经被他视为疯狗、视为莽夫的蓝玉,已经给他准备好了一份真正的厚礼。
一份能把他那引以为傲的大明铁骑,在几百步外就轰成碎肉的厚礼。
一个月三十门?
那是和平时期的速度。
现在是战时。
在蓝玉眼里,这每一门炮,都是一枚钉在朱家王朝棺材板上的钉子。钉子越多,那棺材板就盖得越死。
而那些在矿山上没日没夜挖矿的朝鲜奴隶、那些在工坊里加班加点的匠人、甚至那些被他用工分制绑架了的百姓……
他们都是抡起锤子的人。
当这满天的铁弹子落下去的时候,没人会在意这是谁造的孽。
只要赢了,那就是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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