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林浩的眼皮上跳跃。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地铺上习惯性地先伸手摸向手机。屏幕亮起，日期清晰地显示着——周五。距离陈静萱签证到期，又近了一天。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他一下，让残留的睡意瞬间消散大半。他侧过头，看向旁边床上依旧蜷缩着熟睡的身影。陈静萱抱着被子，半边脸埋在枕头里，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睡颜安静甜美，与昨天早晨元气满满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浩轻手轻脚地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他知道，她昨晚肯定又熬夜研究签证或者直播的事情了。那些故作轻松的背后，是无法掩饰的焦虑。
果然，当他洗漱完毕，准备去厨房弄点简单的早餐时，发现陈静萱已经醒了，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她身上还穿着那套印着小熊图案的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一种专注却又茫然的神情。
“浩哥，早……”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但眼底的疲惫清晰可见。
“早。”林浩应了一声，走过去，“在看什么？”
“就……随便看看一些留学论坛，还有语言学校的资料。”陈静萱把屏幕转向他，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繁体字的网页，“感觉好多资讯哦，看得我头昏眼花的。”
林浩瞥了一眼，那些关于签证类型、申请条件、资金证明、课程时长以及拒签风险的字眼，让他也感到一阵头大。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她带了一杯温水。
“先别急，慢慢看。早餐想吃什么？我去买。”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都可以啦，你买什麽我吃什麽。”陈静萱接过水杯，捧在手心，目光又回到了屏幕上，小声嘀咕，“可是时间不等人嘛……”
她这句话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小石头投入林浩心中，漾开一圈涟漪。是啊，时间不等人。一个月，听起来不短，但对于处理这类繁琐事务而言，其实非常紧张。
最终林浩下楼买了包子和豆浆。回来时，陈静萱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得更快了。
“先吃饭。”林浩把早餐放在她面前的小茶几上。
“哦，好，谢谢浩哥。”陈静萱这才像是被惊醒，合上电脑，拿起一个包子，小口小口地吃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有什么发现吗？”林浩在她对面坐下，问道。
“嗯……有一些语言学校看起来还不错，学费也还能接受。”陈静萱咽下嘴里的食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积极一点，“但是哦，很多都需要先报名缴费，然後用入学通知去申请签证。可是万一签证没过，学费不一定能全退，而且整个流程下来，感觉一个月时间好赶好赶。”她掰着手指算着，“准备资料、公证、体检、递交申请、等待审核……光是想想就觉得压力好大。”
她说着，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刚才努力维持的积极表象像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底下真实的焦虑和无力感。“而且……我现在没有收入证明，存款证明也不知道够不够力……好烦哦。”
林浩看着她耷拉着的脑袋，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动物，心里一阵发紧。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比如“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或者“我可以帮你”，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些言语在冰冷的现实规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对于签证这类事情，能提供的帮助实在有限。
他沉默地吃着包子，味同嚼蜡。社恐的本能让他不擅长应对这种沉重的情绪，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逃避。
“那个文化交流协会的项目呢？”他想起她昨天早上的提议。
“那个啊，”陈静萱叹了口气，“我昨天下午又仔细看了一下官网，那个项目是下个季度才启动申请，而且要求有相关领域的基础或者作品集。我大学虽然是念传播的，但好像也没有特别对口的感觉……感觉竞争会超激烈的。”
又一个希望看起来渺茫了不少。
餐桌上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
“对了！”陈静萱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浩哥，你觉得我如果现在开始认真准备直播，来得及吗？如果我能很快有一点点人气和收入证明，是不是会对签证有帮助？”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浩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但他必须理性分析：“直播起步需要时间，短期内要达到能作为稳定收入证明的程度，很难。而且，用直播申请工作签证，本身政策就比较模糊，风险不小。”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试试总没有坏处，至少是多一条路。”
“嗯！你说得对！”陈静萱用力点头，像是给自己打气，“多试试总没错！我吃完饭就研究一下直播软体怎麽用！”
她的情绪似乎又因为找到了新的努力方向而稍微振作了一些。但林浩能感觉到，这种振作是脆弱的，如同阳光下的泡沫，随时可能被新的坏消息戳破。
吃完早餐，陈静萱果然立刻投入到直播的研究中。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和手机，盘腿坐在地铺上，一会儿搜索“新手直播教程”，一会儿下载各种直播App对比功能，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美颜功能好像不错诶……啊，这个还要实名认证，好麻烦……”
林浩收拾好餐桌，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他既希望直播这条路能给她带来转机，又担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悬在头顶的“签证倒计时”，正在以一种无声却强大的力量，挤压着他们的日常生活，让原本逐渐轻松温馨的同居氛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工作电脑，却有些难以集中精神。夏诗涵冰冷的话语、“拖累”、“不堪一击”这些词，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盘旋。赵晓薇昨天担忧的眼神也偶尔闪过。
他知道，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等待事情发生。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点开浏览器，也开始默默地搜索起来：“大陆为台湾人办理长期签证的途径”、“文化交流签证申请条件”、“创业签证要求”……他看得比陈静萱更加细致，试图从那些复杂的条文和众说纷纭的论坛经验里，梳理出哪怕一丝切实可行的可能性。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陈静萱偶尔点击鼠标和敲击键盘的声音，以及林浩沉稳的呼吸声。两人各自对着屏幕，为了同一个目标，在看不见的战场上努力着。
然而，现实的壁垒往往比想象中更厚。
中午时分，陈静萱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之前提交资料的那家小直播平台“星动直播”的审核人员打来的。她紧张地看了林浩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按了免提，示意林浩一起听。
“陈小姐您好，关于您提交的直播申请，我们初步审核后发现一些问题……”对方的声音客气而程式化。
“请问是什麽问题呢？”陈静萱的心提了起来。
“主要是您的签证类型问题。您持有的是旅游签注，按照规定，是无法与我们平台签订正式劳务合同并办理工作类居留手续的。我们平台暂时也无法为持旅游签注的主播提供担保以转换签证类型。很抱歉，您的申请目前无法通过。”
对方的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可是……如果我只是试播，不要正式合约呢？”陈静萱不甘心地问，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抱歉，陈小姐，即使是试播，涉及到打赏收益，也存在法律风险。我们平台必须规范运营。”对方的回答毫无转圜余地。
电话挂断后，陈静萱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刚才因为研究直播软件而燃起的一点光亮，彻底熄灭了。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没关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林浩走到她身边，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他知道这句安慰有多么无力。
陈静萱没有抬头，声音闷闷的：“浩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什麽忙都帮不上，还老是给你添麻烦……”
“别胡说。”林浩打断她，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坚定，“你不是麻烦。”
他说不出更多动听的话，只能默默地陪着她。压抑的气氛在小小的出租屋内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林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消息。他拿起来一看，是赵晓薇发来的。
「林浩，今天周五了，晚上部门有聚餐，老地方，别忘了。」
林浩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若是平时，他大概率会找借口推掉，但此刻，看着身边情绪低落的陈静萱，他忽然觉得，或许出去透透气，转换一下心情也好。而且，他也需要一点空间来整理纷乱的思绪。
他回复了一个「好的，谢谢提醒。」
然后，他看向陈静萱：“晚上我们公司部门聚餐，你要不要一起去？就当散散心。”
陈静萱抬起头，眼睛还有些红，她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不用啦，你们同事聚餐，我去干嘛啦。而且我眼睛有点肿肿的，好丑。你们去玩得开心点哦，我在家随便吃点就好。”
她努力表现得体贴懂事，但这反而让林浩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知道，她是不想给他添麻烦，也不想在陌生人面前强颜欢笑。
“那我早点回来。”林浩说。
“嗯嗯，没关系的啦，你好好玩。”陈静萱点点头，重新抱起电脑，“我刚好可以再多研究一下其他学校的资料！”
她再次试图用忙碌掩盖焦虑，但那紧绷的嘴角和偶尔失神的目光，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安。
林浩看着她强打精神的模样，想到晚上可能要面对的同事间的社交，以及赵晓薇可能探究的目光，再想到悬而未决的签证难题和夏诗涵虎视眈眈的“捷径”，只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喘不过气。
签证倒计时的滴答声，在他耳边变得越来越响，催促着他，也煎熬着房间里这个努力不让自己被焦虑吞噬的台湾女孩。未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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