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对于靠海吃海的林家村来说,这是个顶重要的大日子。天还没大亮,村里就热闹得像开了锅的粥。空气中弥漫着炒糖豆和爆米花的香甜气,夹杂着孩子们兴奋的尖叫和大人们忙碌的吆喝。
奶奶郑美娇一大早就系上了那条逢年过节才舍得用的蓝布围裙,在灶房里忙得脚不点地。大铁锅里,金黄的糖豆“噼啪”作响,和着黑芝麻、花生仁,炒得满屋生香。妹妹林漺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奶奶身后,仰着沾满糖屑的小脸,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口水都快滴到衣襟上了。
“依嫲,豆豆……吃豆豆……”林漺扯着奶奶的裤腿,奶声奶气地央求。
“哎呦,偎的小馋猫,莫急莫急,等晾凉了才脆生!”奶奶用锅铲小心地翻动着糖豆,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上却笑开了花。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看着儿孙围着自己做的吃食打转更满足的事了。
林凛也没闲着,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个大木盆,里面是奶奶昨晚就泡好的黄豆。她的任务是帮着把坏豆子和豆壳挑出来,等会儿磨豆浆用。这是龙抬头必不可少的吃食,寓意着“金豆开花,龙王升天”,保佑一年风调雨顺,出海平安。
她的小手仔细地在豆子里扒拉着,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晚上的舞龙会上。爷爷昨天特意提起龙抬头,绝不仅仅是让村里去去晦气那么简单。按照往年惯例,舞龙的队伍要穿街走巷,最后在祠堂前的晒谷场进行最精彩的“盘龙”表演。而祠堂下面,就是藏着“蛟龙二号”的秘密基地!爷爷是想借着这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的机会,做什么?还是防备有人趁机做点什么?
“依凛姐!你看我爹扎的龙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举着个简陋的纸糊龙头,旋风般冲进院子,正是堂叔林丕延家的三堂弟林武。他才三岁多,跑起来还不太稳当,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林凛赶紧扶住他,接过那个用竹篾和彩纸扎成的龙头。虽然粗糙,但龙睛点得炯炯有神,龙须是用染红的麻线做的,倒也有几分威风。“依延叔的手真巧!”林凛笑着夸道。
“那当然!”林武得意地扬起小脑袋,“我依爸说,今晚我要举着龙珠在前面引路呢!”正说着,他吸了吸鼻子,闻到糖豆的香味,立刻把龙头往林凛怀里一塞,蹬蹬蹬跑进灶房找郑美娇姆婆要吃的去了。
林凛看着手里的龙头,目光却落在那个充当龙眼的黑色纽扣上。不知怎的,她想起了石狮子那只在月圆之夜会泛光的左眼,还有潜艇舱壁上那些闪烁如星的矿石。
这时,妈妈曹浮光抱着刚睡醒、还在揉眼睛的大弟林岽从里屋出来。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妈妈的气色好了很多,脸颊也丰润了些。她把林岽放在铺了软垫的竹椅里,拿起一把木梳,开始给林凛梳头。
“依凛头发真好,又黑又亮。”妈妈温柔地梳理着,手法轻柔,“今天龙抬头,依妈给你梳个好看的辫子,系上红头绳,讨个吉利。”
林凛安静地坐着,感受着妈妈指尖的温暖。阳光透过院里的老榕树洒下斑驳的光点,妹妹在灶房门口“咯咯”笑着,奶奶的唠叨和糖豆的香气混在一起,大弟在竹椅里咿呀学语……这一切安宁美好得如同梦境。可她心里清楚,这平静的海面下,或许正酝酿着她无法想象的风暴。
“浮光姆!浮光姆在家吗?”院门外传来堂婶高梅花响亮的大嗓门。妈妈赶紧应了一声,放下梳子去开门。
堂婶挎着个竹篮,里面是几把翠绿的葱蒜和一些新鲜的芥菜。“我家菜园子今早摘的,给你们添个菜!”堂婶爽快地把篮子塞给妈妈,眼睛却飞快地扫了一眼院子,压低声音,“哎,听说没?昨晚公社那边,又抓到两个形迹可疑的,说是……在测量海边礁石的水文数据!被巡逻的民兵撞见了,跑了一个,逮住一个!”
曹浮光吓了一跳:“啊?又是敌特?”
“谁说不是呢!”堂婶拍着大腿,“审了一宿,嘴硬得很!就说是搞海洋研究的,拿的还是外国公司的证件!王同志他们正在查呢!”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刚从堂屋出来的爷爷林敬波,“敬波伯,您见识广,您说这……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林敬波手里拿着他那杆老烟袋,脸上是惯常的平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村舞咱们的龙,过咱们的节,管他外面什么牛鬼蛇神。”话虽这么说,林凛却看见爷爷捏着烟袋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堂婶又闲聊了几句,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说是还要去别家送菜,张罗晚上舞龙队吃饭的事。她走后,院子里的气氛明显凝重了些。妈妈担忧地看向爷爷:“依爸,今晚这龙灯……”
林敬波“吧嗒”吸了一口烟,吐出淡淡的烟雾:“照常办!还要办得比往年更热闹!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看看,我林家村,不是他们能随便撒野的地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林凛忽然觉得,此刻的爷爷,不像个慈祥的老中医,倒像是个即将出征的将军,在稳定着军心。
下午,村里的热闹劲儿达到了顶点。锣鼓班子开始“咚咚锵锵”地试音,练习晚上要敲的《龙王破阵曲》。青壮年们忙着给长长的龙身安装灯笼和彩绸,孩子们追着舞龙珠的人满村跑,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
大叔林丕邺是舞龙队的骨干,负责龙尾部分。他换上了一套红色的练功服,更显得精神抖擞,正在晒谷场上和舞龙的伙伴们做最后的排练。他那夸张的扭动和时不时故意做出的滑稽动作,逗得围观的村民哈哈大笑,冲淡了不少因敌特消息带来的紧张气氛。
林凛抱着妹妹,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她注意到,林丕邺虽然在卖力表演,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村口和海边的方向。而且,舞龙队里似乎多了几个生面孔,虽然也穿着村民的衣服,跟着锣鼓点摆动,但动作明显有些僵硬,眼神也过于警惕。是王同志安排的便衣?还是……另有所图的人?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灯笼,祠堂前的晒谷场上更是灯火通明,巨大的龙灯已经被点亮,金色的鳞片在火光映照下闪闪发光,宛如真龙降临。
林敬波换上了一件干净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站在祠堂门口的高台上,和堂叔公林敬魁以及那位王同志低声交谈着。王同志今天也换上了便装,混在人群里,若不仔细看,和普通村民无异。
“咚——咚——锵——”
锣鼓声骤然变得激昂起来,舞龙开始了!长长的龙身在人海中蜿蜒游动,时而腾空跃起,时而俯身盘旋,引得围观群众阵阵喝彩。大叔林丕邺舞动着龙尾,灵活地穿梭,不时做出高难度动作,引来一片叫好声。
林漺被妈妈抱着,挤在人群最前面。妹妹林漺看得目不转睛,小嘴张得圆圆的,兴奋地挥舞着小手。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人们的欢呼声、龙灯耀眼的光芒……这一切交织成一幅充满生命力的民俗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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