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茯苓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了下去。她若无其事地捡起留影石放回匣子底层,深吸几口气,待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才起身开门。
“来了。”她声音平静,甚至对路无涯露出了一个与往常无异的浅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饭桌上,气氛如常……又似乎有些不同。
路无涯依旧是大马金刀地坐着,习惯性地想将盘子里最好的那块肉夹给白茯苓。然而,就在他的筷子即将碰到她碗沿时,白茯苓却不着痕迹地将碗微微挪开,转而夹了一筷子旁边的青菜,轻声对旁边的苏见夏道:“见夏,尝尝这个,今天火候刚好。”
路无涯的筷子僵在半空,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爽地撇撇嘴,以为她只是没注意到,便自顾自地把肉塞进了自己嘴里,嚼得恶狠狠的。
苏见夏和陆时衍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都敏锐地察觉到了白茯苓那细微的躲避动作,以及她周身那股若有若无、不同于往日纯粹恬淡的疏离感。尤其是苏见夏,联想到之前那枚被打开的留影石,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沈清辞坐在白茯苓对面,安静地用着饭,举止优雅,如同画中仙。他冰蓝色的眼眸偶尔会极快地掠过白茯苓,捕捉到她眉宇间那一丝极力掩饰的疲惫与恍惚,握着玉箸的手指微微收紧,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茯苓依旧去医馆,依旧照顾孩子,只是对着路无涯时,那份亲近里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拍掉他肩头的灰尘,不再在他靠近时下意识地倚靠过去,甚至连晚上睡觉,那背对着他的身影,都显得更加单薄和僵硬。
路无涯再迟钝,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烦躁,他憋闷,却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只当她是产后心情反复,或是还在为“留影石误会”生气。他试图用更笨拙的方式讨好她,猎来更稀有的皮毛,买回更亮的珠花,却只换来她更加客气而疏远的“谢谢”。
这种无形的隔阂,比直接的争吵更让他无所适从。
直到这天傍晚,白茯苓竟破天荒地亲自下了厨。
当系着围裙的她将几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和一锅熬得糯糯的灵米粥端上桌时,连苏见夏都惊讶了。
路无涯可没想那么多,他眼睛一亮,如同看到肉骨头的大型犬,立刻凑到桌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馋意和得意:“老子早就说过,我媳妇儿什么都好!连做饭都这么香!”他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眼睛瞪得更大了,含糊不清地赞道:“好吃!真他娘的好吃!比镇上酒楼的大厨强多了!”
他吃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仿佛这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那满足而毫无防备的样子,与他平日凶狠暴戾的形象判若两人。
白茯苓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她默默给他盛了一碗粥,放到他手边。
路无涯受宠若惊,端起碗,咕咚咕咚就喝了大半碗,烫得直抽气也不在乎,咧着嘴对她傻笑。
而一旁的沈清辞,在路无涯大快朵颐时,才缓缓伸出玉箸,夹了一小根看似最普通的清炒灵蔬,优雅地送入口中。
咀嚼的动作,在他尝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时,猛地停滞了。
不是神界琼浆玉液的清冷,不是青云宗灵膳的淡雅,而是真真切切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家的味道。
他抬起冰蓝色的眼眸,看向对面安静用餐的白茯苓,目光深邃如同藏了万载风雪。
他的茯苓……
他的泠音……
那个在神界十指不沾阳春水、在青云宗也只需专注修行的女子……
如今,竟会为了这凡尘俗世的一餐饭,素手调羹汤。
而这味道……竟如此熨帖,如此……好吃。
一种混杂着剧烈心痛与无尽怜惜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瞬间冲垮了他眸中伪装的平静。他几乎是仓促地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握着筷子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怎么会……做这些?
在她失去记忆的这段日子里,在她作为“路无涯的妻子”生活的日子里,她究竟……经历了多少他无法想象的改变?
这一口寻常的菜,此刻在他口中,却重逾千斤,苦涩与甘甜交织,难以下咽。
白茯苓似乎感受到了他投来的目光,抬起头,正好对上他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复杂到极致的眼神。她心中猛地一刺,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客气的询问:“沈公子,是不合胃口吗?”
沈清辞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抬眼时,已恢复了那副清冷无波的模样,只是声音比平日更低哑了几分:“……很好。”
他低下头,默默地、极其缓慢地,将碗中剩下的饭菜,一口一口,如同完成某种仪式般,吃了下去。
这顿饭,路无涯吃得心满意足,满心都是“媳妇儿真好”的傻乐。
沈清辞吃得心事重重,满口皆是物是人非的苦涩。
而白茯苓,看着这两个心思各异的男人,只觉得口中的饭菜,也失去了所有的味道。
苏见夏和陆时衍默默扒着饭,将这暗流涌动的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这看似平静的餐桌之下,恐怕……快要压不住惊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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