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玄冰绝渊后,白茯苓并未直接返回魔域或凤族。她体内伤势虽被玄冥寒气暂时压制理顺,但归墟之力的残余侵蚀、星辰之力(源自星光结界)的损耗,以及那深藏灵胎带来的微妙平衡,都需要更对症的环境才能彻底稳固。
她的目标,是另一处三界罕有人知的秘境——归墟星漩。
此地位于一处早已枯竭的远古星辰葬场深处,空间结构异常脆弱,常年弥漫着稀薄但精纯的归墟气息,同时因为曾是星辰陨落之地,也残留着散逸的、无主的星辰之力。两种力量在此地形成一种动态的、危险的平衡,对于需要同时调和归墟创伤与星辰本源的她而言,是绝佳的疗伤所在。
潜入这处秘境比进入玄冰绝渊更加困难,需要精准地避开随时可能出现的空间裂隙和混乱的能量乱流。白茯苓凭借着对空间波动的敏锐感知(或许与堕魔后某些能力觉醒有关),以及眉心血印对归墟气息的隐隐牵引,花了数日功夫,才终于找到一处相对稳定的、位于星漩边缘的隐蔽浮岛。
浮岛不过方圆百丈,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掺杂着星尘与归墟沉淀物的暗色岩石。抬头望去,并非天空,而是扭曲旋转的、如同巨大漩涡般的暗色星云,其中偶尔有破碎的星辰流光划过,带来刹那的光明,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周遭寂静无声,只有空间本身细微的、令人不安的嗡鸣。
白茯苓在此布下层层隐匿与防护结界后,终于可以彻底放松(相对而言)下来疗伤。她盘坐于浮岛中央,引导着周遭稀薄的归墟之力与星辰之力,小心地引入体内,修补着更深层的创伤。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但她耐性极佳。
只是,从她踏入这归墟星漩开始,一种若有若无的被注视感,就如影随形。
那目光并不凌厉,也不带恶意,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却固执地存在着,穿透了她布下的重重结界(或许对方早就潜伏在此,或许有特殊方法),始终落在她身上。
起初白茯苓并未理会,只当是此地某种残留的意志或奇异生灵。但随着时间推移,那目光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带着一种她无法忽视的、熟悉的温度与痛楚。
在疗伤的第七日,当那道目光再次如约而至,甚至似乎因为感知到她体内归墟之力流转而变得更为专注时,白茯苓终于忍无可忍。
她并未睁眼,只是心念一动。
“铮——!”
一声清越中带着无尽空寂归墟回音的剑鸣响起!一柄通体漆黑、剑身仿佛由流动的深渊与破碎星光凝聚而成的长剑,凭空出现在她身前,剑尖直指那目光传来的方向!
归墟剑!她当年在归墟之隙边缘所得,伴随她征战,亦沾染了她神血与神魂的本命之剑,随着她堕魔,剑身也由原本的冰蓝星光化为了如今的归墟暗色。
长剑嗡鸣,蓄势待发,凌厉的剑意锁定了那个隐形的窥视者,足以撕裂神魂,斩断因果。
然而,剑意勃发到极致,却迟迟未曾斩出。
白茯苓能清晰地感觉到,归墟剑在“犹豫”。剑身传来的波动,并非遇到强敌的警惕,也非面对陌生的困惑,而是一种……奇异的“亲近”与“认可”?仿佛它感知到的那道气息,并非敌人,甚至……某种程度上,与它同源?或者说,与它的主人有着无法割裂的深层联系?
僵持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归墟剑依旧悬停在那里,剑尖微颤,却始终没有攻击的意思。
白茯苓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暗红色的眼眸看向虚空某处,那里空无一物,但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疲惫与讥诮的弧度,抬手,轻轻点了点归墟剑的剑身。
“怎么?”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嘲,“连你也……看见‘帅哥’就下不去手了?”
归墟剑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似是委屈,又似是辩解。
白茯苓摇了摇头,收回手,也收回了归墟剑。黑色的长剑化作流光没入她眉心赤印之中。
“罢了。”她重新闭上眼,语气淡漠,仿佛在自言自语,“爱看就看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块肉。”
她不再驱赶,也不再刻意加固针对那个方向的结界,仿佛默许了那道目光的存在。
接下来的疗伤,似乎顺利了许多。或许是习惯了,或许是因为那道目光的存在奇异地让她体内某些冲突的力量更加“温顺”,又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七日期满。
浮岛上空那扭曲的星漩似乎都明亮了几分。白茯苓长身而起,周身气息圆融内敛,暗红魔力流转自如,眉心的赤印光华灼灼,不仅伤势大好,修为似乎也因祸得福,更精进了一层,隐隐触及了某个更高的门槛。
紧绷了多日的心神骤然放松,一种空落落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孤寂感,混杂着伤势初愈后身体本能的渴求,汹涌而上。
她几乎想都没想,抬手就从储物空间中往外掏东西。
不是法宝,不是丹药。
是酒。
一坛,两坛,三坛……
很快,她面前的地面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坛酒壶。粗陶的、细瓷的、玉质的、骨质的、金属的……有的贴着凡间酒肆的红纸标签,有的烙印着魔族部落的狰狞图腾,有的散发着神界仙酿的清灵之气,甚至还有一两坛密封极好、却隐隐传出龙吟般低沉酒香的,显然是来自龙族的珍藏!
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这女人,天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哪里搜刮了这么多酒!简直是个移动的酒窖!
白茯苓拍开一坛凡间最烈的烧刀子,仰头便灌。辛辣粗糙的液体滚过喉咙,带来灼热的刺痛和熟悉的晕眩。她毫不在意,随手丢开空坛,又拿起一壶魔族血泉酿,大口吞咽,暗红的酒液从嘴角溢出,滑过白皙的脖颈。接着是神界的百花醉,清冽甘醇,她却喝得如同牛饮……
一壶接着一壶。
不同风味、不同烈度、甚至不同属性的酒液在她体内混合、冲撞,迅速点燃了她的血液,也冲垮了她刚刚重建不久的心防。
她开始摇晃,眼神迷离,脸颊绯红,吃吃地笑起来,又时不时皱紧眉头,露出痛苦的神色。
“好喝……嘿嘿……都……都好喝……”她抱着一个龙族酒坛,坛身比她脑袋还大,她小口小口地抿着里面金黄色的酒液,眼神却逐渐涣散。
喝到后来,她彻底不行了。
手里的酒坛“哐当”一声滚落在地,残余的酒液汩汩流出,浸湿了暗色的岩石。
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块凸起的石头,暗红的长裙凌乱,长发披散,醉眼朦胧地望着虚空,那里似乎有星光在旋转。
然后,她忽然扯开嗓子,用带着浓重醉意、却异常清晰的音量喊道:
“青珩——!”
“沈清辞——!”
“给老娘……滚出来——!!”
声音在寂静的归墟星漩中回荡,带着委屈,带着愤怒,也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的期盼。
浮岛边缘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了一下。
一道身影,缓缓从虚无中显现。
银发,冰蓝眼眸,清冷的面容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痛楚,以及此刻因她呼唤而骤然亮起的、复杂到极点的微光。
正是沈清辞。
他一直都在。从她踏入这里,或许更早。
白茯苓迷蒙的醉眼聚焦,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在确认是不是幻觉。然后,她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却灿烂无比的笑容,将手里刚摸到的另一个酒壶随手一扔。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张开双臂,如同乳燕投林般,朝着沈清辞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小哥哥~嘿嘿~好看的……小哥哥~” 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将滚烫的脸颊贴在他冰凉的神袍上,满足地蹭了蹭,“抱抱~要抱抱~”
沈清辞身体骤然僵硬,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又酸又胀。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却停在半空,不敢落下,怕惊醒这场醉梦。
白茯苓却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举起自己一只白皙的手,递到他眼前,撅着嘴,委屈巴巴:“你看……痛……”
沈清辞凝神看去,那手上光洁如玉,哪里有半点伤痕?
白茯苓却仿佛真的看到了伤口,呼呼地对着自己的手背吹气,又指着自己的心口,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砸在他衣襟上:
“这里……这里更痛……青珩伤的……好痛好痛……”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像个告状的孩子:
“呼呼……你帮我……揍他!狠狠揍他!”
沈清辞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僵硬地、极轻地,用手掌抚了抚她颤抖的脊背。
白茯苓似乎得到了安慰,抽了抽鼻子,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他耳边,温热带着酒香的呼吸喷在他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她顿了顿,醉眼狡黠地转了转,又摇摇头:“不行……不能白告诉你……”
她忽然踮起脚,双手捧住沈清辞的脸,在他猝不及防间,红唇重重地印上了他的嘴唇!
“吧唧!”
一个响亮而湿润的吻。
沈清辞瞳孔骤缩,脑中一片空白。
白茯苓却似乎觉得不够,舔了舔嘴唇,又凑上去,更深地亲了一口,甚至笨拙地试图撬开他的牙关。
片刻后,她才心满意足地退开,脸红得几乎要滴血,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得逞的得意和更深层的、连醉酒都无法完全掩盖的悲哀。
她拉着沈清辞的手,不由分说地按在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然后,她仰着脸,看着他震惊到几乎碎裂的眼眸,笑得像个偷藏了糖果、终于忍不住炫耀的孩子,声音轻快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孩子……在这里哦~”
“我聪明吧?”
“藏起来了……他们……都不知道……”
“嘿嘿……”
说完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彻底醉倒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天真又满足的弧度。
只留下沈清辞,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僵立在原地。
怀中是她温软滚烫、带着酒香的身体。
掌心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是他以为早已被她亲手湮灭的、他与她的……骨血?
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被他神力本源隐隐牵引的……生命脉动?
藏起来了?
她……没有杀死他们的孩子?
巨大的狂喜、无边的痛悔、彻骨的怜惜,以及更深的疑惑与担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
他紧紧抱住怀中醉倒的人儿,手臂微微发抖,冰蓝色的眼眸中,终于落下滚烫的泪,滴在她散落的发间。
归墟星漩无声旋转,破碎的星光偶尔照亮这相拥的两人。
一个醉得不省人事,吐露了最深的秘密。
一个清醒着,却仿佛置身于一场不敢奢望的美梦与更沉重的现实交织的漩涡中心。
而那句“藏起来了”,如同一个沉重的承诺,也如同一个更危险的信号,在这片寂静的归墟之地,幽幽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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