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窗,吹熄案头残烛,火星坠落纸面,灼出一个焦点。林昭未动,指尖仍压在那张药方边缘,墨迹未干处微有温意。他闭目片刻,再睁时目光已定。母亲呼吸渐稳,药效初显,然腹中空乏如谷,四肢酸软,连日奔走耗尽心力。他扶案欲起,忽闻门外脚步杂沓,铁链相击之声由远而近。
门被踹开时,他正将药方折好藏入袖中。
三名衙役闯入,为首者面生,腰佩黑铁短棍,冷声道:“林昭,县令有令,尔涉嫌贿赂考官,即刻拘押,不得抗命。”未待分说,一人已拽其臂,反剪双手,麻绳勒入腕骨。林昭欲言,嘴却被粗布塞住,只听那衙役冷笑:“赵公子说了,莫让这等奸佞之徒再逞口舌。”
他被拖出屋门,夜露沾衣,冷意刺骨。巷口数人影伫立,赵文炳立于灯影交界处,广袖微动,未发一言,只朝衙役颔首。林昭目光与其相撞,对方唇角微扬,随即转身隐入暗处。
县衙监舍低矮潮湿,墙角霉斑蔓延如蛛网。林昭被掷入牢笼,背脊撞上石壁,旧伤迸裂,痛意直透肺腑。他蜷身靠墙,喘息良久,方觉寒气自地砖渗入骨髓。月光自高窗斜入,照见铁栏锈迹斑驳,地上水渍映出碎光。他仰头望天,北斗悬于檐角,已过子时。
怀中药方尚存余温,他取出摩挲,纸面微糙,字迹清峻,与前夜邻人所赠如出一辙。正凝思间,牢门轻响,一狱卒提灯而入,目光低垂,将一布包塞入草席下,转身便走,足音轻捷,似避耳目。
待其去远,林昭展布包,内藏一册《大晟律·卷三:贡举律》,纸页微黄,边角磨损,显是常翻之本。另附一笺,无署名,仅书八字:“贿考者,反坐;诬告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他瞳孔骤缩,心跳如鼓。
此律条非泛泛之言。《大晟律》明定:凡贡举舞弊,须赃证俱在,人赃并获,方可立案;若无实据而构陷士子,依反坐律惩处。此乃寒门士子最后屏障,然鲜有人敢援引——因一旦对簿公堂,便是与权势正面相抗。
他指尖抚过“反坐”二字,默诵条文,思绪渐清。赵文炳欲以空言构陷,必赖县令偏听偏信。若明日公堂之上,他能据律力争,再引证人驳其伪证,或可破局。
然证人何在?
他闭目回想,昨夜送药归家,途经济安堂,药童曾唤其名,邻人亦有数人驻足问安。若衙门称其夜赴考房行贿,时辰必有冲突。只要有人肯出面作证,伪词立破。
正思量间,忽闻外堂喧动。须臾,钥匙入锁,两名差役押他入堂。
大堂灯火通明,县令端坐案后,眉间倦意未消,似彻夜未眠。赵文炳立于侧堂,衣冠整洁,作忧心士林之态。见林昭至,拱手道:“大人明察,此子县试策论锋芒过露,已触忌讳,今又涉嫌贿考,若不严办,恐损科场纲纪。”
县令未语,只挥手示意开审。
主审书吏出列,朗声道:“昨夜三更,有书吏亲见林昭携银五两,潜入考房偏门,交予值守差役王五。王五今已录供,人证俱在。”
林昭立于堂中,双手仍缚,却昂首道:“此言虚妄,臣有《大晟律》为据。”
堂上微哗。县令皱眉:“尔乃待考士子,岂敢援律抗审?”
“正因待考,更当守法。”林昭声朗,“《大晟律·贡举律》有明文:‘凡举子涉舞弊,须赃证并获,方可立案。’今无银无据,仅凭口供定罪,是坏国家取士之基。若一人可凭空诬告即拘士子,明日人人自危,谁敢应试?”
县令神色微动。
林昭续道:“且所谓‘三更送银’,时辰有误。昨夜二更至三更,臣在济安堂抓药,药童李七、坐堂郎中孙元皆可为证。更有邻人张氏、刘氏见臣归家,时间分明不符。若大人不信,可即刻提人对质。”
堂下一片寂静。
赵文炳冷笑:“区区药铺之人,岂足为凭?莫非你连街边乞儿也能唤来作伪证?”
“伪证?”林昭直视其目,“尔等构陷,反诬他人作伪。《大晟律》另有条:‘诬告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赵公子,你可敢以身试法?”
赵文炳面色微变。
就在此时,师爷快步上堂,呈上一纸文书。县令展阅,眉头渐松,沉吟片刻,道:“巡街铺兵昨夜记录:济安堂闭门时辰为三更二刻,林昭入铺抓药,有药单为证,时在二更四刻。与所谓‘送银’时间,前后差半个时辰。”
堂上哗然。
县令合卷,冷视赵文炳:“尔所举证人王五,今已自承受人钱财,捏造供词。本官念尔年少,暂不追究诬告之罪。然此事到此为止,林昭无罪,即刻释放。”
林昭双手被解,踉跄一步,扶住案角方稳身形。他未看赵文炳,只向县令拱手:“律法昭昭,不在权势,而在人心。今日若无铁证,臣亦难自明。然愿大人记取:士子寒窗十载,非为侥幸,实为求一公道。”
县令默然,挥手退堂。
林昭步出衙门,天色微明,晨雾未散。他行至巷口,忽觉袖中一物微沉。探手取出,乃一青布信封,封口未黏,内藏半页残笺,字迹与昨夜布包中笺纸同出一手:“律在人心,非独在册。若欲明路,三日后子时,城南古槐下候信。”
他凝视良久,忽忆起母亲病中,邻人所言“老者留方”——那药方笔迹,与此笺如出一辙。
当夜,他独坐灯下,重翻《大晟律》,指尖停于“反坐”二字。窗外风起,烛火一晃,映得墙上人影如执剑而立。他未动,只将残笺压于律书之上。
火星坠落,点燃纸角,火光一闪,照亮他眼中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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