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里有一个人,“味道”从一开始就已经不一样了。
魏瞻枯坐在房间之中,他整个脸容仿佛投射在阴影之中。抑郁又沉默。
“我本来真的不想怀疑他。”
旁边有一道柔和的声音回答他:“是的,因为你说过,你的大管家,绝对不会背叛你。”
阿襄居然就坐在另一边,跟魏瞻隔着半张桌子。
“可是他刚才情急之中说的一句话,让我很难受。”魏瞻脸上的抑郁似乎更加重了几层。这世上,能让魏瞻如此难受的,只有一个人了。
阿襄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替他倒了杯水压压惊。
“他说只有他能接触到食材和饭菜。”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以傅玄怿的脾气,竟然不是他先发难。
而是一向以稳重着称的“另一个人”。
而且他特别指明,禁军的人数太多了。人在不小心的情况下,就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禁军人数多,为什么会让张全道这么气恼。
保护少主的人越多,难道不是更好。
除非张全道一开始就把傅玄怿和禁军放在对立面。
禁军(敌人)的人多,让他气急败坏。
“他在水牢里被折磨了两个月,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人是会变的。”
“我还是不相信他会如此糊涂。”
“他身上的气味……魏公子应该早就察觉了吧?”
当你看不见的时候,辨别一个人,靠的是脚步和声音以及气味等等、所有的因素。
但当你能看见的时候,你却只会相信你的眼睛。
其他一切因素好像都不重要了。
可为什么眼睛就一定比其他的四感靠谱呢?
即便魏瞻闻到了张全道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他也不怀疑张全道。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这个人就是二叔,就是他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
“他没有害魏少主,起码底线还在。”
夜晚,所有人都几乎睡下之后,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刀切的声音。
张全道一下一下剁着砧板上的肉,把葱花和肉糜混在一起。
因为白天人多事杂,所以张全道基本都会在晚上准备食材,一下一下剁刀的声音,像是机械。
“张二叔。”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笑脸。
是阿襄。
张全道视线扫过她,黑暗中,那双眼睛有些泛黄,但几乎很快张全道就柔和了下来:“是阿襄姑娘啊,这么晚了,怎么来厨房?”
阿襄笑了笑,直接走了进来,她背过双手,面对面打量着张全道。
“之前在水牢里面的时候,张二叔可还记得,有一个很神秘的蛊师?”
张全道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僵硬之中,手里还攥着刀柄。他的头却随着阿襄的走动,跟随着她在无意识转动,于是此时他的姿势竟是非常僵硬地歪着头,手握着刀,看着阿襄。
但他本人的表情却还那么从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这大晚上,厨房也就四角点了灯,换个胆小的,看着张全道估计都会害怕。
但阿襄还是笑盈盈的,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哦……记得。”张全道像是突然间反应过来,手里的刀骤然落到砧板上,表情严肃,“我记得他。阿襄姑娘为何突然问起他?”
阿襄闻言,也点点头:“是这样的,每回见到他,他都戴着帽子,脸上罩着一张面具,我想知道,在水牢里那么长的时间,张二叔可曾见过这位蛊师的真容吗?”
张全道似乎有些惊异,他皱起眉,似乎在用力思索。
“不曾……他从未显露过真容。”
可以算是李莲英身边最为神秘的人物了,当初他留给阿襄的阴影也很大。
现在一想到那丑陋的蛊虫逼着她吞下去,阿襄都还直犯恶心。
阿襄叹气:“可惜最后大战中,他好像是死了,但是现在想想,死的万一可能不是他呢?一个善于用蛊的蛊师,有很多可以逃脱的手段,死的那么轻易实在有点说不通。”
张全道这时看着阿襄,因为阿襄说话的时候,又走动了一些位置。所以他的头,也突然又偏了一下。
“阿襄姑娘多虑了,连李莲英都能死,一个蛊师有什么不能死的?”
阿襄似乎恍然大悟:“张二叔说的有道理,我也无比希望他死了,不然这样的人活着,不知道要怎样危害人间。”
张全道也点头表示赞同。可他的头是歪着的、这样歪着点头,实在是诡异。
偏偏阿襄从小就艺高人胆大,半点都不带怕的。
“太可惜了,他嘴里不知道知道多少事情,或许当时应该严刑逼问他一下,就像是他对水牢里那些人做的一样。”
张全道愣了一下,目光缓缓落在阿襄惋惜的脸上。
阿襄顶着这样一张纯真的脸,面不改色地说出严刑逼问的话,这反差其实比张全道更恐怖。
“死了也好……反正他的蛊也没有那么厉害,当初逼我吃下的蛊,我转头就让魏少主替我逼出来了。”阿襄笑意盈盈的,仿佛心情很不错聊起这桩事情。
张全道这次没有笑,他望着阿襄,昏暗中他的眼球更泛出一种黄褐色。
阿襄也慢慢歪起头,就这么看着他。
“蛊不厉害?”张全道慢慢说道,“若是不厉害,李莲英怎么会请他来?”
当初水牢中,谁人不是让蛊虫折磨了半死。
阿襄继续说道:“肯定不厉害啊,他给张二叔你下了这么多的蛊,想要逼你说出魏家的秘密,张二叔你不是都抗住了吗?”
大管家张全道,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张全道慢慢露出一丝笑:“阿襄姑娘说的有道理,看来他的蛊,确实没有那么厉害。”
阿襄也笑了:“至于李莲英,谁知道他怎么请了这么个东西,要不是因为这个蛊师太没用,恐怕李莲英都不至于死。”
一锅老鼠屎坏了一缸酱啊,都是酒囊饭袋的坑货。
张全道的表情彻底僵麻,或者说,突然不动了。
“阿襄姑娘为何这般讨厌这个蛊师?”
为何?阿襄心道,逼她吃虫子,此人是这天下间第一人。讨厌他都是轻的了,没能手刃他都是阿襄的遗憾。
“当然是因为他又恶心又丑陋,躲在阴影后不敢见人,连一个阉人李莲英都不如,这种人我们一般只称之为——老鼠。”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阿襄话音落下的时候,张全道手中的菜刀像是失控了一般,脱手朝着阿襄飞了过去。
阿襄刚才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朝着张全道靠近过去,此时菜刀脱手几乎就能削到阿襄的脸。
可有一道更快的劲气传了过来,打歪了那把菜刀。
菜刀从阿襄脖颈下方削掉了一缕青丝,然后脱力落到了地上。
“喔唷……”阿襄幽幽盯着僵若木偶的张全道:“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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