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一行人离开后，屋子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缓缓消散。刘远洋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渗出的冷汗滑过鬓角，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
“远洋哥，喝点水吧。”刘小丫端着一碗重新倒满的温水，怯生生地递到他嘴边，大眼睛里满是担忧，“三叔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就是规矩大了点。”
刘远洋就着她的手，勉强又喝了两口。清凉的水液暂时压下了喉咙里的干渴，却浇不灭心头的焦灼。他抬眼看向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少女的脸庞稚嫩，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身上的粗布裙子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不是游戏，没有存档读档。眼前的少女，破旧的房屋，严厉的族长，都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他不能再这么一无所知下去了。必须尽快了解这个身体，了解这个环境，哪怕只是碎片。
“小丫……”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刻意放柔放缓，带着试探，“我……我这次摔得，脑子有点昏沉，好多事……记不清了。”
刘小丫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急切地问：“远洋哥，你是不是还疼得厉害？郎中说了，磕到了头，可能会迷糊一阵子。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成了！刘远洋心中稍定，继续引导：“就……就说说家里，还有……我摔下去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刘小丫不疑有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
从她零碎、有时甚至逻辑不清的叙述中，刘远洋艰难地拼凑着信息。
这里是大汉燕朝，一个他从未在历史课本上学到的朝代。刘家坳是北方一个偏僻贫穷的小山村，土地贫瘠，村民多以耕种和上山砍柴、采集山货为生。
原主刘远洋，今年刚满十七，父母在三年前一场山洪中双双罹难，留下他和年仅十一岁的妹妹刘小丫相依为命。家里原本就有几亩薄田，父母去世后，族里以他们兄妹年幼无法耕种为由，“代为照管”了田地，每年只分给他们勉强糊口的一点粮食。兄妹俩的生活主要依靠原主平日里上山砍柴、偶尔帮族人打短工，以及刘小丫做些缝补、采摘的活计来维持，日子过得紧巴巴，在族中属于最底层，颇受轻视。
原主的性格，据小丫描述，有些内向寡言，甚至可以说是懦弱，习惯了逆来顺受。这次上山砍柴，也是因为家里快没柴火烧了，他不得不冒着细雨上山，结果脚下一滑，从陡坡滚落，后脑勺磕在石头上，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也就是被自己这个异世的灵魂占据了身体。
“都怪我……”刘小丫说着，眼圈红了，声音带上了哽咽，“要不是我说冷，哥你也不会急着冒雨上山……”
看着少女自责的模样，刘远洋心里叹了口气。这哪能怪她？是这个时代的贫穷和原主的处境共同造成的悲剧。他下意识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安慰一下，这个动作对他那个三十多岁的灵魂来说很自然，但对这具年轻的身体和此刻的身份却显得有些突兀。手抬到一半，又僵住了，最终只是不太自然地落在被子上。
“不怪你。”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转移了话题，“那……郎中来看过？怎么说？”
“请了邻村的李郎中来看的，”刘小丫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他说你头上伤得不轻，流了不少血，胸口也被石头硌着了，有淤伤，开了几副活血化瘀的草药，说是要静养些时日。”她指了指桌上那个空了的粗陶碗，“药刚喝完最后一副。”
刘远洋沉默地点点头。草药……静养……听起来就不是什么特别有效的治疗手段。他感受着额头和胸口的隐痛，心里一阵发凉。在这种医疗条件下，能活下来真是走了狗屎运。可接下来呢？静养？拿什么养？族长那句“族里不养闲人”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除了伤处的疼痛，还有一种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的虚弱感，四肢乏力。这身体底子太差了。
“家里……还有吃的吗？”他问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刘小丫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低声道：“还有……还有小半袋糙米，一点野菜干。三叔婆昨天让人送了两个杂面馍馍过来……”
声音越说越小。
刘远洋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这点东西，恐怕支撑不了几天。而他这个主要劳动力还躺在床上。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心脏。前世他虽然啃老，混日子，但至少衣食无忧，有瓦遮头。可在这里，生存本身都成了最严峻的挑战。
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棵老树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一双双嘲弄的手。
难道刚穿越过来，就要面临饿死的结局？还是伤没好利索就被逼着去干活，然后伤重不治？
不，一定有办法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感（不知道是伤还是气的），目光重新落回刘小丫身上。这个女孩，现在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他了解这个世界唯一的窗口。
“小丫，”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我再歇会儿。你……也去忙吧，别守着我了。”
他需要独处的时间，好好消化这些信息，理清这团乱麻。
刘小丫乖巧地点点头，替他掖了掖被角，端起空药碗，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屋子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寂静中，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破碎的记忆，窘迫的现状，未知的将来……所有的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是休息，而是开始疯狂地搜寻这具身体里可能残存的、属于原主的任何一点记忆碎片，同时，也在调动自己那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看似一无是处的灵魂里，所有可能在这个世界派上用场的东西。
哪怕是微光，也得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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