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旺的试探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刘远洋心头，让他接下来的行动愈发谨慎。豆芽的培育和交易被他压缩到最低频率，新灶台的使用也尽量避开白天人多眼杂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要么对着土墙发呆，要么就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复习那些快要淡忘的现代知识，试图从中再找到一线生机。
然而，现实的残酷并未因他的低调而减缓。那点靠豆芽换来的粮食很快见底，伤病的恢复似乎也进入了瓶颈，胸口时常闷痛，四肢依旧乏力。生存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一寸寸侵蚀着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小信心。
这天傍晚，天色骤变，铅灰色的乌云从山后翻滚而来，低低地压向村落。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吹得院门吱呀乱响。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
刘远洋和小丫早早关紧了门窗，屋内昏暗，只有角落那桶豆芽在厚布下悄然生长，散发出微弱的生命气息。雨声喧嚣，反而衬得屋内格外寂静，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弥漫开来。
“哥，这雨真大。”小丫坐在小凳上，听着屋外哗啦啦的雨声，有些不安地搓着衣角。
“嗯，看样子得下一阵了。”刘远洋靠在墙边，感受着空气中增加的湿冷，胸口的闷痛似乎也更清晰了些。这种天气，让他格外想念前世那个干燥温暖、有空调wiFi的小窝。
就在兄妹俩相对无言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突兀地穿透了雨幕，砸在了破旧的木门上。
咚！咚！咚！
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急切。
小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哥哥。刘远洋也是心头一紧。这么大的雨，谁会来？难道是族长那边又有什么事？
他示意小丫别动，自己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隔着门板问道：“谁啊？”
“远洋！快开门！是我，根生！”门外传来一个焦急的、被雨水打得有些模糊的声音。
刘根生？那个木匠？刘远洋愣了一下，心中疑窦丛生。他和刘根生素无来往，最多就是那晚偷听到他们父子议论自己的灶台。这么大的雨，他跑来干什么？
犹豫了一下，刘远洋还是拔掉了那根并不结实的门闩，拉开了门。
一股夹杂着雨腥气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刘远洋打了个寒颤。只见刘根生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流淌，单薄的粗布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骨架。他脸上满是雨水和焦急，手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用破蓑衣裹着的、看不清形状的东西。
“根生哥？你这是……”刘远洋侧身让他进来，疑惑地问道。
刘根生一步跨进屋里，带进来一地的水渍。他也顾不得擦一把脸，急切地将怀里那个用蓑衣包裹的东西放在地上，声音带着颤抖和恳求：“远洋，求你帮帮忙！救救我家黑崽！”
黑崽是刘根生才三岁的小儿子。
刘远洋更糊涂了：“黑崽怎么了？你该去找郎中啊！”
“找了！邻村的李郎中看过了！”刘根生急得眼圈发红，“说是受了风寒，起了高热，吃了两副药都不见退！浑身滚烫，还开始说胡话了！郎中说……郎中说要是今晚还退不下去，怕是……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口，但脸上的绝望已经说明了一切。
刘远洋心里一沉。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小儿高热极其凶险，很容易就……
“可是……我能帮什么忙？”刘远洋完全懵了，他一个穿越来的宅男，又不是医生。
刘根生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着地上那个蓑衣包裹：“我……我听说，听说你前阵子摔伤了，昏迷两天都没事，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山神保佑？或者……或者你认得什么止血退热的土方子？我爹说，你最近……最近好像懂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的话语有些混乱，但意思很清楚。他是病急乱投医，将刘远洋最近的“异常”当成了某种神秘能力的体现，尤其是在他重伤不死之后，更添了几分玄乎的色彩。
刘远洋顿时哭笑不得。他哪有什么山神保佑？至于土方子……他脑子里飞快地过滤着前世道听途说的物理降温知识——酒精擦身？这里哪来的酒精？温水擦身？多喝水？
看着刘根生那充满绝望和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神，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是一个父亲在绝境中的哀求。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会治病，但一些基础的护理常识或许能有点用？至少，不能见死不救。
“根生哥，你先别急。”他扶住有些站不稳的刘根生，沉声道，“我不懂医术，更没什么山神保佑。但我好像……好像听人提起过一些退热的笨法子，不知道管不管用。”
“什么法子？你说！”刘根生像是听到了天籁，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你用温水，不烫手的那种，不停地给他擦额头、脖子、胳肢窝、大腿根……就是血管多的地方。帮他散散热。还有，想办法让他多喝点温水。”刘远洋努力回忆着，“把他身上的厚被子撤掉一层，穿宽松点的单衣，别捂着。”
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物理降温方法，在这个时代或许没人系统性地这么做过。
刘根生听得极其认真，仿佛在听什么金科玉律，连连点头：“温水擦身……多喝水……不捂着……我记下了！还有吗？”
刘远洋摇了摇头：“我就知道这些了。根生哥，你还是得赶紧再想想办法，或者再去请请郎中！”
“哎！哎！我这就回去试试！多谢！多谢你了远洋！”刘根生像是重新注入了力量，也顾不得浑身湿透，抱起地上那个蓑衣包裹（里面似乎是酬谢的什么东西），转身又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刘远洋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迅速被雨水吞没，心情复杂难言。
他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能否起到作用，更不知道这事后续会带来什么影响。
是福是祸，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关上门，将风雨隔绝在外。屋内，豆芽的清新气息似乎也驱不散这雨夜带来的沉重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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