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回那本刚刚记录下第一笔收入的账册上。
拿起笔，蘸了墨，她继续一笔一划，认真地书写起来。
无论那条线有多长，有多坚韧，她都要继续往前走。
直到有一天，或许能拥有足够的力量，将它……彻底斩断。
凌昭的到来与离去，如同冬日里一阵突如其来的穿堂风，短暂却刺骨地提醒了苏蔓现实的严酷。她独立于漱玉轩空寂的堂内，方才那泼皮带来的羞辱与凌昭代表的无形掌控交织在一起，让她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但她只是闭眼静立了片刻，再睁开时，眼底那瞬间的脆弱已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执拗。她走到门边，将那扇被赵五推搡过的支摘窗重新检查了一遍，关紧，插好销子。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静。
**市井自有风霜，何须惊惶？**
接下来的日子，苏蔓将全副心神都投入了漱玉轩的经营。她每日早早开门，洒扫擦拭，将每一本书册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对待客人，无论贫富雅俗，皆以礼相待，介绍书籍时言辞恳切，不懂之处便坦然承认，绝不虚言。她定价公道，童叟无欺，偶尔有贫寒学子前来，她甚至愿意让他们赊欠，或是容他们在店内免费阅览。
渐渐地，漱玉轩在这南巷一带，有了些微名气。虽谈不上门庭若市，但每日总有些固定的客人前来。那位买《山海经注疏》的老秀才成了常客，偶尔还会带来三五好友；附近私塾的先生也会来此挑选蒙学读物；甚至有些闺阁女子，听闻此处掌柜是位知书达理的女子，也会戴着帷帽，悄悄前来寻觅些诗词汇编或游记杂谈。
苏蔓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与微小的成就。她亲自记账，将每一文钱的出入都记得清清楚楚。晚上打烊后，她会在灯下翻阅那些收来的冷门书籍，做着笔记，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可以吸引客源的“独到之处”。她甚至尝试着自己调制墨锭，制作一些清雅的笺纸，虽技艺生疏，却也乐在其中。
这方小小的书铺，成了她暂时的避风港，也是她证明自身价值的战场。
然而，市井的风霜，并非只有泼皮无赖。
这日，一位衣着体面、管家模样的人来到漱玉轩，声称要为其主家书房购置一批经史子集，数目不小。苏蔓心中虽喜，却也谨慎，仔细核对了书单，报了价格。那管家倒也爽快，并未过多还价，只要求三日后送货上门，地址是城西的一处大宅。
苏蔓不疑有他，连夜清点书籍，仔细打包。到了约定之日，她雇了一辆稳妥的骡车，亲自押着书，按地址寻去。
那宅院果然气派，朱门高墙。门房通报后，却出来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接过书单，翻看半晌，忽然皱眉道：“掌柜的，你这书不对啊！我们要的是城南‘墨香阁’最新刻印的版本，你这给的却是老版，纸张、排版都差了许多！这价钱可不能按之前说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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