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阶在身后轰然闭合，最后一丝天光与曼陀罗那诡谲的身影被彻底隔绝。浓重的、混杂着尘土与陈旧香料气味的黑暗如同实质，瞬间吞噬了三人。
“咳…咳咳…”李白再也支撑不住，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牵扯着左肩撕裂般的剧痛，黑紫色的毒素在伤口周围狰狞地蔓延，寒意正不断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方才强行封闭听识、极致催发感知，又强行动用真气，几乎将最后一点气力榨干。
阿依娜慌忙扶住他，借着怀中凤凰玉佩散发的、因脱离石碑而已变得微弱的温润光晕，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发青的嘴唇，心急如焚：“李大哥！你怎么样？”
吴指南并未立刻查看李白伤势，她强忍着自身内力耗损过度带来的虚浮感，指尖凝聚起最后一点微弱的冰蓝光华，迅速在三人周围布下一圈简单的隔音敛息结界。光芒黯淡，结界薄弱，但已是她此刻能做到的极限。
“此地不宜久留，曼陀罗虽暂退，但绝未远离。”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冷静，“此处也非善地，气息陈腐阴晦，恐有未知险情，需尽快寻路离开。”
她走到李白身边，玉指再次搭上他的腕脉，寒气微吐，细细感知，眉头越蹙越紧：“毒素已侵扰心脉附近…我的玄冰封脉至多还能支撑两个时辰。必须尽快寻得解药，或以纯阳之力彻底逼出。”
两个时辰！阿依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李白艰难地喘息着，努力睁大眼睛适应黑暗，借着玉佩微光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一条狭窄逼仄的向下甬道，石壁开凿粗糙，布满苔藓，空气流通极差，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某种宗教仪式残留的香料与尸体腐朽混合的怪味。脚下是厚厚的积尘，踩上去软绵绵的。
“看来…那曼陀罗并非虚言…此处…并非生路…”李白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某个被遗忘的…祭祀坑或…囚牢尽头…”他目光扫过墙角一些散落的、早已腐朽锈蚀的金属饰件和零星白骨，证实了自己的猜测。那所谓的“乐工遗冢”，恐怕并非藏宝之地，而是一处不祥的葬身之所。
“必须…立刻离开…”他试图站起，却一阵天旋地转。
“李道友，莫要再妄动真气。”吴指南按住他，语气严肃，“阿依娜姑娘，扶好他。我们沿路退回，方才入口机关或可再从内部开启。”
然而，当他们沿着来路退回那石碑入口处时，心彻底凉了。那面石壁浑然一体，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到任何机关枢纽所在。方才的开启，似乎需要外部玉佩嵌入触发，而从内部，完全无法打开。
“被封死了…”阿依娜绝望地推了推石壁，纹丝不动。
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沿着这条向下延伸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甬道继续前行。
绝境之中的绝境。
沉默，压抑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李白怀中的那本《科举录》忽然再次变得灼热起来！他忍着痛楚将其掏出，只见那半幅“梨园秘道图”旁，竟又浮现出几行新的、更加细小的篆文！
“炁引东南，暗渠通波。十里烟月，终归广陵。”
紧接着，那枚被阿依娜握在手中的凤凰玉佩，也再次发热，光芒虽弱，却稳定地指向甬道更深处的黑暗，并且，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水汽流动的感觉！
“东南方向…暗渠…通波？”李白精神微微一振，仔细解读着文字，“广陵…是扬州古称！这意思是…这条甬道通向东南方向，连接着某条暗渠，而暗渠的水…最终汇入扬州城的河道？！”
柳暗花明！
这废弃的祭祀坑，竟然真的有一条可能通往扬州的密道！
“走！”吴指南当机立断，没有丝毫犹豫。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选择。
三人再次启程，循着玉佩微弱的指引和水汽的感觉，向着甬道深处艰难行进。
甬道比想象中更长，更加曲折向下，期间甚至遇到几条岔路，若非玉佩指引，极易迷失。空气越来越潮湿，那股腐朽的香料味渐渐被一种污水的腥臭所取代。脚下开始出现滑腻的淤泥，甚至能看到一些近期留下的、非人类的爪印和拖曳痕迹，令人毛骨悚然。
终于，在近乎绝望的跋涉后，前方传来了清晰的水流声！不是清澈的溪流，而是浑浊、缓慢、带着污物翻滚的流动声！
甬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坍塌了近半的蓄水池。池中满是黑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水面上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和腐烂物。而一条更加宽阔的、显然是人工开凿的地下暗渠，正承载着这些污水，向着东南方向缓缓流淌。
暗渠的壁壁上，可以看到一些相对较新的加固痕迹和便于攀爬的铁梯——这显然是倭人或太阴阁利用起来的、一条秘密进出扬州城的通道！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苗，再次点燃。
攀下铁梯，冰冷的污水瞬间没至大腿，刺骨的寒意和难以形容的恶臭几乎让人晕厥。吴指南率先开路，以微薄寒气略微推开前方的漂浮物。阿依娜咬着牙，搀扶着几乎半昏迷的李白紧随其后。那沉睡的母蛊被她用衣物紧紧绑在身后。
在黑暗恶臭的暗渠中不知跋涉了多久，期间甚至惊动了几只硕大无比、眼冒红光的变异水鼠，被吴指南以冰刺惊走。就在李白觉得自己即将被冰冷和毒素彻底吞噬时，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和人声！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光亮处，那是一个隐藏在河岸芦苇丛中的排水口，外面就是扬州城错综复杂的河道网！而此时，天色已然全黑，扬州城华灯初上，河道上画舫游船穿梭，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与暗渠内的死寂恶臭宛如两个世界。
暂时安全了。但更大的挑战就在眼前——如何带着重伤的两人和一个诡异的母蛊，在这座已被敌人控制的繁华巨城中找到藏身之处和解毒之法？
“必须先找个地方落脚…”李白意识模糊地喃喃。
吴指南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河岸地形，迅速判断方位。“我知道一个地方…”她低声道，“‘听雨阁’的一处旧年产业，或许尚未被渗透。在城南陋巷，鱼龙混杂，反而易于隐藏。”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爬出排水口的瞬间——
“嗖！嗖！嗖！”
数支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骤然从侧前方一艘看似普通的乌篷船中射出，精准地钉在他们身前的泥地上！箭簇幽蓝，显然淬了剧毒！
“果然…还是惊动了水上的耳目…”吴指南眼神一寒，瞬间将李白和阿依娜拉回阴影处。
乌篷船上，跳出几名身手矫健的黑衣人，手持分水刺，目光冰冷地锁定了排水口的方向。更远处，似乎还有船只正在包抄过来。
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扬州城的水道，早已布满了天罗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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