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走出解剖室的时候，右手腕还在发烫。护腕边缘那圈红印没消，像是被谁用烙铁轻轻压过一圈。他没回头看苏念和周默，也没去碰台面上那行刚解析出来的字符。他知道，现在每一步都在被人看着。
但他不想躲了。
篮球场在教学楼背面，水泥地面裂了几道缝，篮网破了个洞。林骁走到三分线外，把球往地上一砸，声音清脆。
“你来了。”唐糖已经站在底线，战术腰带扣得紧紧的，手腕缠着红色护腕，手里转着一个橙色篮球。
她没穿训练服，但站姿像随时要出拳。
“你约的？”林骁问。
“不是我还能有谁？”唐糖把球抛过来，“输的人，擦一周护腕。”
林骁接住球，没动。
“就这？”
“就这。”唐糖咧嘴一笑，“怎么，怕了？”
林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写作留下的茧还在，昨天蹭破的肩也还疼。但他把球往地上一拍，运了两下。
“开始吧。”
第一回合，林骁从左边突破。他左手控球，连续三次交叉步，节奏完全一样——这是他写小说卡文时的习惯动作，手指敲键盘，脚也在地上打拍子。
唐糖眼神一凝。
他知道她在看。
所以第三次跨步后，他突然急停，右脚为轴心转身，后仰投篮。动作很生，像是第一次这么干，但球进了。
“你换节奏了。”唐糖捡起球，盯着他。
“人总得变。”林骁说。
第二回合，唐糖主动进攻。她不像打球，倒像格斗，每一步都压着重心，逼到面前才突然变向。林骁后退两步，眼看要被晃开，却在她起跳瞬间伸手干扰。
球没进。
他抢到篮板，没急着攻。而是原地运球，一下一下，像是在等什么。
然后他做了个没人想到的动作。
单手撑地，整个人滑步三米，像昨晚码头追击时嫌犯翻护栏那样，顺势把球滚向场边长椅。
程小满正坐在那儿吃辣条，手机举得老高。
“满哥。”林骁说，“录下来。”
“早录了！”程小满咔咔按着拍摄键，“直播都开了，弹幕炸了！标题我都想好了——《高三生梦游式打球》！”
林骁点头：“发校园论坛，顶上去。”
唐糖走过来，皱眉：“你搞什么？”
“搞点噪音。”林骁站起来，拍拍裤子，“AI喜欢规律。我们给它一堆乱码。”
唐糖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行啊，林老师，打球都能上价值。”
“这不是打球。”林骁说，“是推演。”
第三回合开始，唐糖变了打法。她不再试探，直接贴上来，手肘压着林骁手臂，膝盖顶住他发力腿。这是散打里的压制技，根本不是篮球防守。
林骁知道她在试自己。
心跳、呼吸、肌肉紧绷程度——她能从这些细节里判断他有没有应激后遗症。昨夜解剖室的事，她听说了。
所以他不躲。
两人纠缠着往前走，脚步交错，像在跳一种奇怪的舞。突然唐糖一个假动作，林骁重心偏移，她立刻发动过肩摔。
林骁被掀翻在地，后背撞上地面，右手本能撑地。
就在两人翻滚的瞬间，唐糖左臂压住他持球手，低声道：“你昨晚没睡，心跳比平时快0.8拍。”
林骁没答。
她的右手却悄悄滑向他右护腕接口处——那里有个微型数据端口，是他连写作设备用的。如果被人装了纳米监听器，信号会顺着端口传出去。
但他早有准备。
借着翻身的力道，他屈膝顶开间距，同时把篮球猛地往上一抛。球撞到篮板反弹，砸中记分牌，发出一声巨响。
全场安静了一瞬。
程小满的直播画面抖了一下，弹幕刷屏：【卧槽这是打架吗】【这球啥意思啊】【主播你拍清楚点】。
林骁趁机把手抽回来，护腕完好，接口处没有异物。
“你防得很紧。”唐糖坐起身，甩了甩高马尾。
“你也查得很细。”
“我不信你没事。”她说，“昨夜那种场面，换谁都得崩。”
“崩了也得打。”林骁站起身，拍掉灰，“你不也是？巷口那只黑猫，你天天喂，还不让别人说。”
唐糖一愣。
“谁告诉你……”
“你虎口有猫粮碎屑。”林骁说，“而且你摔我的时候，收了力。真要打，我骨头都断了。”
唐糖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下一回合，林骁主动发起进攻。他不再用惯用手，改用左手大力运球，步伐大开大合，像在模拟嫌犯逃窜路线——急停、变向、折返、加速，每一步都对应码头监控里的帧数。
唐糖跟防，越防越皱眉。
“你在还原什么？”
“行为轨迹。”林骁突然后撤步投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如果有人在采集我的动作数据，那就让他采个够。但我要让他搞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球进了。
程小满在场边大喊：“林骁！粉丝问你是不是在练新技能！还有人说你这动作像AI生成的！”
林骁落地，没理他。
他盯着自己刚才滑步留下的鞋印，突然蹲下，在水泥地上画了一道波形线。
高低起伏，间隔规律。
正是昨夜读取脑波信号时出现的那段16秒频率图。
“再录一段。”他对程小满说，“就说我突发奇想，画了个‘梦境曲线’。”
“你要干嘛？”唐糖走过来。
“混淆筛选逻辑。”林骁站起身，“AI抓行为模式，靠的是重复和一致性。我把真实推理藏在荒诞表演里，让它分不清哪部分是有效数据。”
唐糖沉默几秒，忽然摘下战术腰带，往地上一扔。
“拆了。”
“什么？”
“我的腰带。”她说，“你怀疑有监听装置，那就拆了看。”
林骁摇头：“不用。你身上没问题。”
“那你刚才为什么摸我手腕？”
“我在确认接触面有没有残留胶质。”林骁说，“如果有远程吸附型纳米探针，会在皮肤或织物表面留下微弱静电反应。你的护腕是干净的。”
唐糖眯眼：“你还懂这个？”
“沈知微教的。”林骁说，“上周她说我护腕接口容易被入侵，给我涂了层防导电涂层。”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护腕。
黑色橡胶，边缘有些磨损。但在阳光下，接口处闪过一丝极淡的蓝光——那是防窃听涂层的反应。
程小满凑过来：“所以你们现在是在反向钓鱼？用打球当掩护，放虚假行为数据？”
“差不多。”林骁说，“就像写小说，真话藏在废话里。”
第四回合开始，两人打得越来越野。唐糖不再保留，每一防都带着实战力度，林骁也不再规避对抗，几次硬扛冲撞完成上篮。
汗水从额头流下，滴在水泥地上。
场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程小满的直播人数冲到十万+，弹幕疯狂滚动：【这俩人杀气好重】【到底在打篮球还是决斗】【建议出个‘战术篮球’课程】。
第五回合，林骁运球到罚球线，突然停下。
他抬头看了眼教学楼三楼的终端机房窗户。
窗帘拉着，但有一块玻璃反光特别亮。
像是摄像头在转动。
他没多看，而是把球抱在胸前，走到唐糖面前。
“最后一球。”他说，“谁进了，谁赢。”
唐糖擦了把汗：“赌注不变，擦一周护腕。”
“加一条。”林骁说，“输的人，请全班喝奶茶。”
“成交。”
林骁退到中场线，深吸一口气。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谁都没见过的动作。
左手运球，右脚蹬地，整个人像子弹一样冲出。但在三分线前突然急停，左脚为轴心旋转180度，背对篮筐的同时把球从胯下绕到右手，再猛然转身跳投。
球飞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会偏。
但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砸在篮板顶端，反弹入筐。
“唰。”
全场静了一秒。
程小满尖叫：“我靠！这球能上集锦！”
唐糖站在原地，没去捡球。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招的？”
“刚想的。”林骁喘着气，“灵感来自码头排水管的拐角角度。”
他走过去捡球，顺手递给程小满。
“发出去，就说‘高三生发明新型投篮法，疑似受地下管网启发’。”
程小满接过手机，正要说话，突然瞪大眼。
“林骁……你护腕接口……”
林骁低头。
那层蓝色防导电涂层，正在缓慢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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