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里，那座庙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瓦碎椽朽，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头乌糟糟的土坯。蛛网层层叠叠，像是挂满了破败的灰纱，风一吹，便幽幽地晃，带着一股陈年的霉腐气。庙门早已歪斜，虚掩着，像一张打哈欠的、疲惫的鬼口。
那日黄昏，一个背着蓝布包袱的女子，急匆匆走在山道上。她名唤秀娘，是要赶去山那边的镇上投亲。眼见着日头西沉，林子里光影黯淡，鸟鸣也稀少了，只剩下风声穿过树梢，呜咽作响。她心里发急，脚下加快，抬眼却望见前方山坳里，露出一角飞檐——是座庙宇。
秀娘松了口气，有瓦遮头，总好过在野地里担惊受怕一夜。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尘土簌簌落下。庙内昏暗，借着残存的天光，只见满地碎瓦断木，空旷得让人心慌。唯有庙堂正中，立着一尊怪异的石像。
那石像身形魁梧，却顶着一颗硕大的、生了五张面孔的头颅。五张脸朝向五个方向，表情各异：一张怒目圆睁，一张似笑非笑，一张愁苦万分，一张贪婪垂涎，还有一张，竟是空白，唯有眉心一道竖痕。更奇的是，每张脸上的眼睛都雕得极为传神，大的如铜铃，小的如豆粒，三角眼透着邪气，眯缝眼藏着奸猾。岁月侵蚀，石像表面布满苔藓污垢，更添几分阴森。
秀娘打量片刻，目光猛地被石像头顶吸引——那里，竟嵌着一枚鸡蛋大小的宝石，即便蒙尘，也透出莹莹绿光，是上好的祖母绿！
“发财了……”秀娘心头狂跳，一路的惶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横财冲散。她四下张望，确认无人，便顾不得肮脏，手脚并用地攀上石像基座。石像冰冷粗糙，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指甲几乎掰断，才用随身的小簪子将那宝石撬了下来。
宝石入手沉甸甸，冰凉沁骨。秀娘将它紧紧攥在手里，欢喜得浑身发抖，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细看，那绿光幽幽，仿佛活物在呼吸。她全然未觉，身后那尊五头石像，五双石雕的眼睛，在她取下宝石的瞬间，竟齐齐转动，无声地聚焦在她背上，空白的那张脸上，缓缓裂开一道弯弯的弧度，像是一个微笑。
秀娘寻了个角落，拂开蛛网，铺好带来的茅草，将祖母绿小心翼翼塞进贴身内袋，仿佛揣着一个炙热的梦。走了整日的山路，她很快就在对财富的憧憬中沉沉睡去，甚至没注意到，庙里的温度，不知何时降了许多，呵气成霜。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石像周身弥漫出淡淡的黑气，黑气缭绕中，一个身影缓缓凝聚。那是个身着白衣的书生，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苍白，唇色却艳红，一双桃花眼流转间，带着勾魂摄魄的魅力。他悄无声息地飘到秀娘身旁，俯下身，对着秀娘熟睡的面庞，轻轻吹出一口带着桃花香气的气息。
秀娘在梦中蹙了蹙眉，悠悠转醒。睁开眼，看见眼前俊美的男子，她竟无半分惊惧，眼神变得直勾勾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痴痴地笑起来。男子伸出手，她便软软地倒入他怀中，任由他冰冷的怀抱将自己包裹。黑暗中，传来衣衫窸窣与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呻吟，久久不息。
破晓时分，第一缕微光透进残窗。庙宇内恢复了死寂。石像依旧矗立原地，五张面孔漠然如初，只是那空白脸上的诡异笑容，似乎深了些许。秀娘躺过的茅草堆上，只剩下一具可怖的干尸，皮肤紧包骨头，眼窝深陷，维持着一种极度欢愉与痛苦交织的扭曲表情。那枚祖母绿宝石，滚落在干尸手边，绿光闪烁，愈发妖异。
而不远处的山脚下，一个平静的村庄刚刚苏醒。村东头那户姓李的人家，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正在院中嬉笑打闹，她们还不知道，山中等着的，是怎样贪婪而永不知餍足的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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