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国良看到姜蕴宁的检讨信时，嘴角是微抽的，表情是无奈的。
他刚刚才收到科技部下发的表彰，还没来得及向她传达，人家倒是先自顾自地给自己来了一波惊喜。
像闲置实验室，科研人员自己偷偷使用的这种事，他作为研究所的所长当然是希望项目负责人严肃处理。
没有严格按照实验室使用审批流程进行申请，表面上可能被认为是小事，甚至只是管理上的疏忽。然而，发动机实验室涉及高温高压设备、燃油燃气及精密机械，一旦操作不当，轻则发动机或测试设备损坏、实验数据失效，重则可能造成人员伤害、火灾、爆炸，甚至承担法律责任。
因此，这种看似“小事”的违规行为，其潜在危害极大，一旦发生事故，后果将远超预期——不仅会造成直接损失，也可能引发上级管理层的连锁问责。
只是，破空一号实验区虽然暂时闲置，但依旧归属于破空项目组管理。因此，在严格意义上，所长不宜直接干预日常操作，应依赖项目组内部管理制度予以处理。
何国良翻看着姜蕴宁的检讨信，发现信中并没有指明具体责任人。
作为项目负责人，姜蕴宁选择把焦点放在自己的管理上——在她看来，这件事情的发生，本质上是她监督不够、疏于管理的结果。她没有责怪下属，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团队成员的积极性和创造力才是科研最宝贵的财富。
更重要的是，她在日常科研管理中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给了下属足够的空间和自由去探索自己的设想。信中，她将反思从管理延伸到科研，从实验室日常管理到团队成员的学习和探索，逐一剖析自己的不足，也对未来改进方向有了明确规划。
何国良还以为，像姜蕴宁这种一路开挂的顶尖选手，只会写演讲稿、感谢信等的文稿，没想到她的检讨信竟也写得不错，朗朗上口。
他看看那遣词造句，再看看那引经据典，眉头微微舒展，时不时点头。
这时，宋家明站在办公室门口，稍微探了探头，就看到何国良正专注地看着一张信纸，频频点头。
“何所。”
“宋教授。”何国良抬起头，微微一笑。
“你在看什么呢？似乎很有趣？”宋家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姜蕴宁刚刚交过来的检讨。”
“检讨？科技部不是才刚下发了关于她的表彰，怎么就写起检讨来了？难道是检讨自己得到的表彰太多了？”
见到一向严肃的宋家明都难得调皮了一下，何国良眉头微挑，眼神带着一丝惊讶，“哟，你也知道这事了？你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平日里，宋家明都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所有心思全在他的科研项目上，现在居然都注意起这个来了。
“嗐，也不是什么大事。”宋家明耸了耸肩，“最近我们研究所比较出名，我正好趁机向科技部申请额外的资金，对方顺便多聊了几句。因为她的成果，现在我们研究所的资金审批流程进行了适度调整，效率更高，拨款额度也宽松了不少。”
何国良点了点头，“嗯，知道了。这次申请的资金多吗？是项目遇到困难了？”
华国航天发动机研究所是国内顶级的大型科研机构，所内承担的项目多为国家级重点科研任务，部分省部级项目作为配套或延伸研究展开。按理说，项目组若要申请额外经费、专项资金或大型科研设备采购，必须提前上报，由所长签字审批后才能进入流程。
但随着研究所整体影响力提升，宋家明等主要项目负责人在科技部的沟通渠道愈发顺畅，往来也日渐频繁。久而久之，那些原本需要层层报批的大额资金，有时在汇报项目进展或沟通技术细节时，就被顺带提起。科技部若认可项目价值，往往会在当场就口头应允，而等到正式批文下来后，何国良才从文件上看到结果。
这种“事后知晓”的现象在其他单位或许算越权，但在华国航发所内部，却几乎成了常态。
“不是。是发现了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新方向，属于现有项目的延伸，所以没必要重新立项。资金大概是原立项预算的四分之一左右。”宋家明解释道。
何国良点了点头，将检讨信收起来后，抬眼望向宋家明，“那就等批文下来再看具体安排吧。”
他边说着，手指边轻轻敲了敲桌面，询问道：“所以，你现在来找我，不会只是聊这些吧？”
“当然不是。”宋家明笑着说，“何所，破空一号实验室既然闲置了，要不就……废物利用一下？”
何国良：“……”
他抬眼看了宋家明一眼，神色有一丝的复杂。破空一号作为国家级重点项目，就算是实验室闲置了，也和“废物”扯不上关系吧？
“现在这个实验室还归属于姜蕴宁管，你找我没用。”何国良提醒道。
“不不不，所长有用，有用！”宋家明连忙摆手，笑得格外殷勤，“我这不是先来通个气嘛？要是你这边点个头，我再去找姜蕴宁谈，心里也有底。可若是你这边都觉得不合适，我就不自讨没趣了去开那个口了。”
“合不合适我说了不算。”何国良靠在椅背上，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她现在虽然还挂在我们研究所名下，但你也知道，她可是科技部那边的红人。要用实验室，直接去找她说。她若是不同意，你就是拿出我的名头也没用。”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宋家明，似笑非笑地问：“再说了，你自己的实验室不够用吗？怎么一有动静就盯上别人那边的？”
宋家明被看得心虚，干笑两声：“那不一样嘛。这次的项目延伸，我自己的实验室不够用，破空一号的条件比我那边好太多了。”
“行了行了，”何国良摆了摆手，语气半是调侃、半是真嫌弃，“你每次一出现，都没啥好事。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现在看见你，我都快应激了。”
宋家明笑得更欢：“何所，我已经不是你最爱的科研人员了，是吗？”
“最爱？最爱你能折腾吗？”何国良翻了个白眼，却终究没再多说，只抬手示意他，“行了，去吧。要是真想借实验室，和姜蕴宁谈妥之后也记得先打个报告，别又给我整出什么‘意外惊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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