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零年五月二十日,傍晚六时三十分。
太平山缆车顺着轨道缓缓爬升,港岛的璀璨灯火在窗外渐渐下沉,像被车厢轻轻踩在脚下。
车厢内,林静薇斜倚在窗边,目光追随着窗外铺展开的夜景。她指尖反复摩挲着真皮手袋的暗纹系带,指腹能触到丝线交织的粗糙质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今天她特意选了一身墨绿色香云纱旗袍,上面绣着细密的银线暗纹,在渐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外罩一件乳白色开司米披肩,头发挽成优雅的发髻,别着一支简单的珍珠发簪,典雅中透着几分娇俏。
陈东坐在她身侧,一身深蓝色西装衬得身形挺拔,衬衣领口松开一颗扣子,少了平日的严肃,多了几分闲适。
他目光温和地落在林静薇身上,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与车厢外飘来的山风气息交织在一起,格外清新。
“第一次坐山顶缆车?”他轻声开口,声音在缆车轻微的哐当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林静薇转过头,眼眸在夕阳余晖的映衬下格外明亮:“嗯。在巴黎时,常坐缆车上蒙马特高地看夜景,但那里的景色,和这里很不一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对过往的怀念,更多的却是对眼前景色的惊叹。
缆车抵达山顶时,卢吉道观景台已是游人如织。陈东早已预定好山顶餐厅最好的靠窗位置,侍者见状,体贴地为林静薇拉开椅子。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如同一幅铺开的璀璨画卷。港岛与九龙半岛的灯火倒映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宛如星河倾泻而下。
餐点精致可口,气氛愈发融洽。几杯红酒下肚,在醉人的夜景和柔和的音乐中,两人之间的谈话也变得更加深入和私密。
“有时候站在这里,”陈东指尖捏着高脚杯的杯柄,缓缓晃动着杯中猩红的酒液,酒液在杯壁上划出细密的酒痕,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灯火,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缥缈,“会觉得香港就像一艘巨大的船,载着无数人的梦想和欲望,不知驶向何方。”
林静薇专注地看着他侧脸在灯光下明暗交错的轮廓,此刻的他褪去了商场精英的光环,流露出一种罕见的、略带疲惫的真实感,让她心头微微一动。
“陈先生也会有迷茫的时候吗?”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好奇和关切。
陈东转过头,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当然有。创业之初,靠着父母赞助的20港币,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和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最难的时候,父母都被社团威胁,差点放弃了做生意。”他省略了系统的秘密,但提及的艰辛都是真实的,“那时候,每天一睁眼想的就是怎么增强力量,怎么让跟着我干的人有饭吃。看着这满城灯火,常常觉得哪一盏都不属于自己。”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林静薇却从中听出了曾经的惊心动魄和巨大压力。她想象着一个年轻人在这繁华又冷酷的都市里单打独斗的情景,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出身优渥,虽追求艺术自由,却从未真正为生计发过愁。
“那……是什么支撑您走下去的?”她忍不住追问,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里满是认真。
“信念吧。”陈东的目光变得深远,“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事,相信只要方向没错,坚持下去总能看见光。”
“还有就是……责任。”他看向她,眼神坚定,“当你身后有一群信任你、依靠你的人时,你就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这番话深深触动了林静薇。她想起自己当年执意去巴黎学画,也曾面对家族的不解和压力。
“我明白,”她低声说,眼神有些恍惚,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划过微凉的耳廓,“当年我要去法国,家里几乎没人支持。都觉得女孩子学艺术是不务正业,不如早点嫁人,或者帮家里打理生意。”
“可是……我就是喜欢画画,觉得画笔能画出我心里看不到的世界。”她微微苦笑,“那时候也觉得挺难的,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语言不通,文化差异又大。”
但很快,她的眼神又亮了起来:“可是当我的画第一次被画廊选中,挂进展厅的时候,当有人站在我的画前,露出那种被触动的表情时,就觉得一切都值了。那种用作品和人产生连接的感觉,很奇妙。”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懂得”的默契在空气中悄然流淌。他们都为了自己的理想和坚持,走过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孤独之路。
晚餐后,他们沿着卢吉道慢慢散步。山顶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得林静薇微微缩了缩肩膀。
陈东自然地脱下西装外套,手臂微抬,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晚风。外套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雪茄木香,将她包裹其中,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亲密感。
林静薇没有拒绝,只是轻轻拉紧了外套的前襟,耳根在夜色中微微发烫。
他们走到一处相对安静的观景台,倚着栏杆,俯瞰脚下这片流光溢彩的土地。
“有时候会觉得,”林静薇望着夜景,声音轻柔得像梦呓,“这么大的香港,这么多的人,能遇到一个聊得来的人,真的很不容易。”
陈东侧头看着她被夜风吹拂的侧脸,月光和灯光在她脸上交织出柔和的光影,显得格外宁静美好。
“是啊,”他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几分温柔,“所以很庆幸,那天在画廊,没有错过。”
这句话让林静薇的心猛地一跳。她转过头,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那目光里有欣赏,有温和,还有一种她看不太分明,却让心跳加速的情绪。
夜空中繁星点点,与地上的灯火交相辉映。山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在这片璀璨的星空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种无声的情愫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流淌,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动人。
同一时间,南洋,新加坡,林氏庄园。
与太平山顶的浪漫静谧形成鲜明对比,林家庄园的书房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林文渊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色沉肃。桌上摊开着一份刚送达的加密调查报告,纸张还带着远洋运送的微潮气息。
他戴着老花镜,指尖戴着玉扳指,逐行划过报告上的铅字,扳指与纸张摩擦出轻微的沙沙声。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眼底的凝重也愈发深沉。
这份由家族情报网耗时半月、动用多条隐秘渠道才汇总而来的报告,比初报详尽了数倍,却也带来了更多令人心惊的信息。
报告详细罗列了东兴集团看似庞杂却环环相扣的业务版图:
- 日化板块:元阳丹等产品不仅风靡东南亚,利润率高得惊人,更值得注意的是其原料供应链极其隐秘且高效,成本控制力超强。
- 地产板块:低调却在港岛核心区域及新界囤有大量优质土地,近期更是在观塘、葵涌等地有大动作,显然在谋划大型工业园或港口项目。
- 航运板块:旗下船队规模扩张速度快得异常,且新购船舶技术先进,航线布局极具前瞻性,似乎早已预判到全球航运业的某些趋势。
- 特殊备注:报告重点提及了一个名为“东兴研究院”的机构,投入巨大,保密级别极高,具体研究方向成谜,但推测与高端制造或电子技术相关。此外,陈东近期以铁腕手段清洗内部(“清风行动”),牵扯出数百万港币的贪腐,其手段之果决老辣,令人侧目。
报告最后总结评估:“陈东此人身家清白(元朗普通家庭出身),但崛起速度违背常理,资本积累过程存在无法解释的断层。其商业布局深谋远虑,手段凌厉,对核心技术与供应链的控制欲极强,且与港英政府部分高层、汇丰等英资洋行关系微妙而稳固。其真实财富规模及未来意图,深不可测。风险评级:极高(但潜在回报也可能同样巨大)。”
林文渊放下报告,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书房里只点着一盏老式台灯,昏黄的光线像被墨色吞噬般,勉强照亮红木书桌的一角,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愈发深刻。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自家一望无际、在月光下如同墨色海洋的橡胶园,背影显得格外沉重。
“阿昌,”他沉声唤来亲信秘书,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秘书阿昌垂手而立,姿态恭敬,语气谨慎:“老爷,从商业角度看,陈东无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若能联姻,借助东兴在香港乃至未来可能进入内地市场的渠道,对我林家产业升级、分散过于依赖南洋本土的风险,有巨大战略价值。”
“但是……”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担忧,“此人根基成谜,心机深沉,绝非易于掌控之辈。大小姐性情单纯,只怕……”
林文渊沉默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想起女儿电话里提起陈东时,那掩饰不住的雀跃和欣赏。
作为父亲,他希望能成全女儿的幸福;但作为林氏家族的掌舵人,他必须权衡利弊,将家族利益和女儿的未来置于最安全的位置。
“静薇那边……最近如何?”他问,声音缓和了些许。
“大小姐与陈东交往渐密,据悉今晚同游太平山顶。”阿昌如实汇报,“陈东待人接物无可挑剔,对大小姐也颇为尊重体贴。但正因如此,才更显其心思缜密,每一步都恰到好处。”
“继续查!”林文渊转过身,眼神锐利如鹰,“动用一切资源,重点查他早期创业的第一桶金来源,查东兴研究院的真正底细,查他和英国佬还有内地那边,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我不相信这世上有凭空冒出来的商业天才!”
“是,老爷!”阿昌躬身应道,缓缓退出了书房。
太平山顶,夜色渐深。
陈东和林静薇乘坐缆车下山。车厢内比上来时安静许多,只有缆车运行的轻微声响,一种无形的亲密感却在悄然滋生。
林静薇仍披着陈东的外套,手指轻轻抓着衣襟,感受着残留的体温。
分别时,陈东的车已等在路边。他为她拉开车门,林静薇坐进车里,抬头看他,眼眸在夜色中亮如星辰。
“今晚……谢谢你,陈先生。我很开心。”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舍,指尖轻轻拂过座椅的皮革。
“我也是,林小姐。”陈东俯身,温和地看着她,“晚安。路上小心。”
车子驶离,汇入山下的车流。林静薇靠在车窗上,看着后视镜里陈东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她轻轻摩挲着身上西装的布料,心中被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甜蜜、幸福和一丝不安的复杂情绪填满。她知道,自己对陈东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最初的欣赏和好奇。
而陈东站在路边,直到车尾灯消失在视线尽头,才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他靠在后座,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林静薇在星空下温柔的侧脸。商场上的算计和情感上的靠近,如同经纬线,正在交织成一幅更为复杂的人生图景。
他清楚,与林家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太平山顶的这片星空,或许将成为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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