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的初冬，天色总是沉得很快。还不到下午五点，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透不出一丝光亮。林家主宅二楼，那间属于林薇薇的、充斥着蕾丝和粉色元素的卧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梳妆台前一盏维多利亚风格的复古台灯散发着昏黄幽暗的光晕，勉强照亮她半张脸。
镜子里的那张脸，依旧精致，却透着一股被精心粉饰也难以掩盖的憔悴和戾气。曾经那双总是氤氲着水汽、显得无辜又柔弱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眼下的乌青即使用再昂贵的遮瑕膏也盖不住。她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或者说，是盯着镜中映出的、被她随意扔在凌乱床铺上的几张模糊不清的旧照片和一份薄薄的、边缘已经磨损发黄的纸质文件。
距离那场让她沦为全网笑柄、彻底断送了她娱乐圈之路的慈善晚宴，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那耻辱的一幕幕，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啃噬着她的心。林星冉那个贱人！她凭什么？！凭什么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甚至踩着她的算计爬得更高？！凭什么沈聿珩那样的人物会为她出头，为她清扫障碍？！凭什么自己这个从小在金窝银窝里长大的真凤凰，反倒成了人人嘲笑的落水狗？！
不甘、嫉恨、愤怒……种种毒液在她胸腔里发酵、沸腾，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从内里焚毁！林家父母虽然依旧供着她锦衣玉食，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份原本就不甚牢固的亲情，因为晚宴上的丢脸和后续资源的彻底冻结，而变得更加稀薄和微妙。他们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审视，多了失望，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必须找到翻盘的筹码，必须有一张能彻底将林星冉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的底牌！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梳妆台上一个镶嵌着珍珠的精致首饰盒，这是她成年礼时林母送的礼物。曾经，她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公主，拥有令人艳羡的一切。直到林星冉的出现，像一道惊雷，劈碎了她所有的幻梦。
不，她不是输家！她还有机会！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床铺那些旧物上。那是她前段时间，近乎疯狂地、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见不得光的关系和人脉，花费了巨大代价，才从当年那家早已搬迁、档案管理混乱的乡镇卫生院的一个退休老护士嘴里撬出来，又几经周折弄到手的“东西”。
照片像素很低，画面模糊，是那种老式胶片相机拍的，边角已经泛黄卷曲。一张是产科病房外的走廊，人影憧憧，看不清面容；另一张似乎是医护人员的小范围合影，背景斑驳。而那份文件，更是不知经过了多少道手的复印件，字迹有些模糊，但关键的信息似乎还在。
这些东西本身，并不能直接证明什么。但它们像几块散落的、形状诡异的拼图，指向了一个被她忽略了太久、也恐惧了太久的可能性——当年林婉茹早产和她被抱回林家这件事，或许……并非一场单纯的意外？
那个老护士在收了巨额封口费后，眼神闪烁，言辞含糊，只反复提及当年负责接生的护士长“手脚不太干净”，似乎和外面什么人有牵扯，而且那段时间“有个穿着体面、但眼神很凶的男人”经常在医院附近徘徊，打听林婉茹的情况……
“手脚不干净”、“穿着体面的男人”……
这几个词像毒蛇一样钻进林薇薇的脑子里，缠绕不休。一个大胆的、疯狂的、却又让她兴奋得浑身发抖的猜想逐渐成形——如果，林星冉被抱错，根本就是有人蓄意调换呢？如果，那个“穿着体面的男人”，就是林星冉的亲生父亲，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阴谋呢？！
这个猜想让她不寒而栗，却又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诡异的光亮。如果这是真的……那林星冉算什么？一个阴谋的产物？一个罪犯的女儿？！而她林薇薇呢？她虽然也不是林家的血脉，但她是无辜的！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的！林家养了她二十年，这份感情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阴谋的结晶？！
对！一定是这样！
林薇薇猛地从梳妆凳上站起来，因为激动，身体微微发抖。她冲到床边，近乎粗暴地将那些照片和文件抓在手里，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的眼神变得狂热而偏执，所有的失败和屈辱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林星冉……原来你从根子上就是烂的！是肮脏的！是见不得光的！”她对着空气中不存在的林星冉，咬牙切齿地低吼，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混合着恨意和快意的扭曲笑容，“我看你这回还怎么嚣张！怎么装清高！”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这个猜想，想要拿到确凿的证据，然后将它公之于众，让林星冉身败名裂，被所有人唾弃！让沈聿珩看看，他维护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可是……怎么查？那个老护士知道的有限，而且拿了钱后就不知所踪。当年的卫生院早已物是人非，档案散佚。那个神秘的“生父”更是毫无头绪。
她需要帮助。需要更专业、更黑暗、为了钱什么都能干的人。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丝绒窗帘一角，看向外面沉沉的夜色。林家别墅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感。她知道，她不能再依靠林家了，甚至要瞒着他们。
她拿出一个不记名的备用手机，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找到一个没有存储姓名、只是一串乱码的号码。这是她通过一个混迹地下钱庄的“朋友”弄到的联系方式，据说对方是专门处理“疑难杂症”的私家侦探，手段狠辣，只要钱给够，没有查不到的东西。
她编辑了一条措辞隐晦却又意思明确的短信，提出见面要求和初步的价码。发送前，她犹豫了一瞬，但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林星冉那张平静却仿佛永远高高在上的脸，以及晚宴上沈聿珩冰冷投来的、只为林星冉停留的目光。
嫉恨瞬间压倒了恐惧。
她用力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显示发送成功的瞬间，她的心脏因为紧张和一种踏入深渊的刺激感而剧烈跳动起来。她不知道这一步踏出去，是通往复仇的坦途，还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但此刻，被仇恨和绝望蒙蔽了双眼的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紧紧攥着那几张模糊的照片和文件，指节泛白，仿佛攥着的是能焚烧一切的业火，也是她最后、最恶毒的……底牌。
夜色渐深，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玻璃，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林薇薇站在昏暗的灯光下，身影被拉得细长而扭曲，像一个蛰伏在阴影里、等待着择人而噬的幽灵。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发出那条短信的同时，城市另一端，沈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的灯光也依旧亮着。
沈聿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雨幕中流光溢彩的城市。陈恪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平板，正在低声汇报。
“……林薇薇小姐近期动作频繁，接触了几个背景复杂的地下人士，似乎在调查一些……陈年旧事。”陈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措辞谨慎，“与我们之前关注的，林星冉小姐被抱错一事，时间点上有所重合。需要深入跟进吗？”
沈聿珩深邃的目光掠过窗外迷离的雨景，没有立刻回答。雨丝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模糊了城市的轮廓，也仿佛模糊了某些隐藏的真相。
他想起调查报告中提到的，当年那家乡镇卫生院管理上的混乱，以及几个早已离职、下落不明的关键医护人员。
半晌，他薄唇微启，声音冷冽如这窗外的冬雨：
“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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