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苏氏医堂庭院里的几株晚樱开了，粉白的花瓣簇拥在枝头，风过时便簌簌落下些许。苏念卿正将一批新炮制好的药材分门别类，凌昭在一旁，虽右臂不便，却也用左手帮着整理一些轻便的物件，动作间仍带着武者特有的利落。他大部分时间沉默，但存在感极强，目光总会不经意地追随苏念卿忙碌的身影。
前堂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活力满满的招呼声。
“苏大夫！凌大哥！我又来叨扰啦！”
是霍明轩。他提着一个比以往更显精致的多层食盒，风尘仆仆地走进后院，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灿烂笑容，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苏念卿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药筛，迎了上去：“霍小哥？你这才回去没多久，怎么又赶回来了？可是桂林那边有什么事？”她记得他上次离开，说的是要回去帮忙准备花朝节。
“没事没事！”霍明轩连忙摆手，将食盒放在石桌上，咧嘴笑道，“是东家！她说之前送的‘凝神糕’火候还差了点意思，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不，闭关琢磨了些天，改进了方子和工艺，新出了一炉，非得让我马上给苏大夫您送过来尝尝不可，说务必听听您的反馈。”他语气夸张，带着对自家东家精益求精的无奈与自豪。
“明月姑娘太客气了。”苏念卿心中感念，桂明月对糕点品质的执着，她早有耳闻，却不想竟认真至此。她示意霍明轩坐下歇息，凌昭也默默递过来一杯刚沏好的温茶。
“多谢！”霍明轩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显然一路赶得急。他随即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一股更加浓郁醇厚、却又丝毫不觉甜腻的桂花冷香瞬间弥漫开来。食盒内，新做的糕点形态更加玲珑雅致，色泽温润如玉，表面点缀的桂花仿佛刚刚采撷下来，鲜活欲滴。
“快尝尝，快尝尝！”霍明轩双眼放光，热切地催促着。
苏念卿拈起一块，入手触感细腻微凉。她轻轻咬下一小口。糕点入口的瞬间，那股温和的、能安抚神魂的灵力便丝丝缕缕地化开，比之前的效果确实更胜一筹，几乎能感觉到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口感也无可挑剔，绵密润泽，清甜恰到好处。
“味道极好。”苏念卿由衷赞道，“灵力充沛，口感也更上一层楼。明月姑娘的手艺，真是出神入化了。”
凌昭不爱甜食，但在苏念卿和霍明轩的目光下，也拿起一块尝了。他虽不懂品味，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温和能量，对于调理身体确有裨益，便也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评价：“不错。”
得到两人的肯定，霍明轩脸上笑容更盛，显然与有荣焉。他自己也拿起一块，大大地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说：“是吧是吧！东家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用的都是顶好的料，火候也盯得死死的……”
他说着，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咀嚼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那总是神采飞扬的眉宇间，几不可察地笼上了一层极淡的疑惑。他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小半块糕点，又抬头看了看苏念卿和凌昭，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罕见的茫然。
“怎么了？”苏念卿察觉到他的异样，温和地问道，“可是赶路太累了？”
“啊？没、没有！”霍明轩像是突然回过神，连忙摇头，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似乎藏了点别的东西。他咂了咂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忍不住想寻求认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就是……奇怪了……这次的糕点，明明各方面都更好了，味道也挑不出毛病……可我怎么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呢？”
他皱紧了眉头，努力思索着，却抓不住那丝虚无缥缈的感觉。“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不如以前的……嗯？”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讪笑道：“可能是我舌头出问题了吧，或者就是以前吃惯了旧方子。东家要是知道我这么说，非得骂我不可。苏大夫，凌大哥，你们就当没听见啊！”
苏念卿和凌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莞尔。苏念卿只当这是霍明轩口味挑剔，或者是长时间品尝自家糕点产生的细微错觉，并未深想，温言安抚道：“明月姑娘精益求精是好事，或许只是风格略有变化，适应便好。”
凌昭更是对这等细腻感受不甚在意，只觉得这少年心思跳脱。
霍明轩见他们不以为意，也只好将那份莫名的失落和疑惑压回心底，重新换上那副没心没肺的爽朗模样，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起桂林为筹备花朝节的热闹景象。
然而，那份关于“味道”里缺失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困惑，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微小石子，虽未激起多大涟漪，却已悄然沉底。无人知晓，这近乎本能的、纯粹的味觉执着，或许在未来将会成为照破重重迷雾的第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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