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金戈淬道
鹰喙峡的搏杀与黑沼的亡命，如同最残酷的铁砧，反复捶打着古尘的道躯与意志。他隐匿在一处荒废的矿脉深处，借着从雷鹰族追兵以及过往收获中积攒的源石，全力冲击道宫第二重天——肺之神藏。
肺，属金，主气，司呼吸，在五德中对应“义”。此神藏，需吸纳世间锋锐不屈之气，方能圆满。
矿洞幽深，古尘盘膝而坐，身前堆积的源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磅礴的天地精气被他鲸吞入体，循着《太阳真经》与《轮回经》的双重轨迹运转。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悠长而富有韵律，每一次吸气，矿洞内都仿佛有金铁交鸣之声隐隐作响；每一次呼气，则带着一股灼热而锋锐的气息。
他的意识沉入体内，聚焦于胸腔之中，那对应肺部的区域。那里，一片朦胧的金色光晕正在缓慢凝聚，如同未经锤炼的矿胚，需要引子，需要淬炼。
“金，锋锐也，杀伐也，亦是不屈之‘义’……”他回想起黑沼边缘，绝境中反杀那名道宫三重天雷鹰修士的决绝，那并非滥杀，而是绝境中的抗争，是守护自身信念的“义”。一丝明悟涌上心头，那朦胧的金色光晕似乎凝实了一分。
“轰！”
矿洞入口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碎石簌簌落下，烟尘弥漫。
一个嚣张的声音穿透石壁，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古尘！你这只人族老鼠，真以为能躲到天荒地老？你的头颅，我雷枭要定了！”
古尘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光与灰芒一闪而逝。突破正在关键时刻，此刻中断，前功尽弃不说，还可能伤及道基。他强压下翻涌的神力和心中的怒火，知道此刻不是硬拼之时。
他毫不犹豫，身形暴起，如同离弦之箭，直接撞破矿洞另一侧较为薄弱的岩壁，碎石纷飞中，他已冲入矿脉另一条岔道。
“哪里逃！追！”雷枭，那名道宫四重天的雷鹰统领，厉声喝道，带着两名道宫三重天的部下紧追不舍。
古尘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身后，刺耳的雷鸣声逼近，数道缠绕着毁灭性电弧的翎羽破空而来。
他骤然转身，肺之神藏虽未完全开辟，但那雏形已赋予他神力一股前所未有的锋锐。问道剑出鞘，剑身嗡鸣，一道淡金色边缘带着细微灰芒的剑罡撕裂昏暗的矿道。
“砰！”
剑罡与雷羽狠狠碰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与巨响，气浪将两侧岩壁都震出裂痕。
古尘借力向后飘飞，速度更快，但喉头一甜，强行中断修炼的反噬让他内腑受创。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烟尘后隐约的雷鹰身影，声音在矿道中回荡：“雷鹰族，只会如疯狗般追在人身后吠叫吗？想要我的命，拿出真本事来！”
“狂妄！待我擒住你，必抽你魂魄，点天灯万年！” 雷枭的怒吼声带着滚滚雷音传来，显然被激怒。
接下来的日子，他陷入了更残酷的逃亡。雷鹰族的追捕网络似乎更加严密。他曾在一次突围中，被雷枭亲自出手，一道粗大的雷霆几乎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一片山岭化为焦土。
“跑？我看你能跑到几时！在这大荒，与我雷鹰族为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雷枭屹立云端，声音如同雷神审判。
古尘咬牙，嘴角溢血，头也不回地扎进一片古战场遗址。这里残留的冲天杀伐之气，让追兵也为之忌惮，暂时止步。他趁机盘坐于一柄锈蚀的巨大断剑之下，吸纳着此地不屈的战意，肺之神藏的光晕又凝实了几分，仿佛能听到金戈铁马的铮鸣。
然而，更致命的危机悄然而至。
一日，当他刚从一处隐秘山洞调息完毕，一股阴冷、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毫无征兆地将他笼罩。
不是雷鹰族的刚猛暴烈，而是如同九幽吹来的寒风。
“嗖嗖嗖——”
三道笼罩在宽大黑袍中，面容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前方、左翼、右后三个方向，封死了所有去路。他们的黑袍上，绣着那个古尘绝不陌生的标志——幽魂抱月！
幽冥殿！
为首的黑袍人，兜帽下两点惨绿色的魂火跳动，发出沙哑如同刮擦朽木的声音：“古尘……交出《太阳真解》与《轮回经》，皈依幽冥，可入幡为将，得享魂寿。否则，形神俱灭，永世沉沦。”
古尘心头沉重如山，这三个幽冥殿修士，气息比之前的雷鹰追兵更加危险。他握紧问道剑，太阳真火在体表隐隐流转，驱散着刺骨的阴寒：“幽冥殿的鬼物，不在坟茔里安息，也敢来觊觎人族正法？是太阴教让你们来的吧？藏头露尾，可笑！”
“桀桀桀……” 另一名黑袍人发出令人牙酸的笑声，祭出一面白骨小幡，幡面晃动，无数扭曲的怨魂虚影浮现，发出凄厉的哭嚎，“牙尖嘴利的小子！待会儿将你生魂抽出来，看你还能否如此硬气！”
“与他废话作甚！拿下！” 为首黑袍人冷哼一声，袖袍一挥，三道漆黑如墨、完全由精纯魂力与怨念凝结的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无视物理防御，直刺古尘眉心、心口、丹田三大要害！
同时，最后一名黑袍人双手按地，冰冷的神力注入脚下土壤。“幽冥泥沼！”地面瞬间软化、变黑，翻滚着粘稠的气泡，无数只缠绕着黑气的惨白骨手破土而出，抓向古尘的双足，强大的吸力传来，欲将他拖入无尽深渊。
“轮回定魂！”古尘低喝，心之神藏绽放清辉，识海固若金汤，抵御那扰魂魔音。问道剑燃起熊熊金焰，至阳至刚的气息让那幽冥锁链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黑烟直冒。他脚下发力，太阳真火灌注双腿，灼烧着那些骨手，发出焦臭，暂时稳住身形。
但三方围攻，压力巨大！一道幽冥锁链终究寻得间隙，如同阴影般穿透了剑网的缝隙，狠狠擦过他的左臂！
“呃！” 古尘闷哼一声，左臂瞬间失去知觉，一股冰寒刺骨、充满怨毒诅咒的气息疯狂钻入经脉，侵蚀他的生机与神力，手臂表面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黑霜！
“太阳焚邪！” 他怒吼，全力运转太阳真经，右臂金光大盛，强行将那股阴寒逼出，左臂恢复知觉，但气血翻腾，一口逆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出，脸色瞬间苍白。
“垂死挣扎！你的太阳真火，还能燃烧几时？” 操控白骨幡的黑袍人阴恻恻地笑道，幡面上怨魂咆哮得更加强烈。
不能再纠缠下去！古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他猛地将苦海中近乎所有的神力，连同对“义”之锋芒的领悟，尽数灌入肺之神藏那尚未完全成型的雏形之中，甚至不惜引动了深藏于至尊骨深处的一丝本源轮回之力！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锋锐之气，混合着灰蒙蒙的轮回道韵，如同沉眠的凶兽苏醒，从他体内轰然爆发！他手中的问道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剑身光芒暴涨，灰金色的光辉照亮了这片被幽冥气息笼罩的区域！
“轮回——斩魄！”
他声如惊雷，蕴含着斩断一切枷锁、送葬万千邪魔的决绝意志！一道凝练到极致、边缘空间都为之扭曲的灰金色巨大剑罡，以开天辟地之势横扫而出！
剑罡所过之处，幽冥锁链如同冰雪遇阳，寸寸崩断湮灭！白骨幡发出的鬼哭魔音戛然而止，幡面剧烈抖动，上面的一些怨魂虚影甚至直接溃散！那翻滚的幽冥泥沼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无数骨手惊恐地缩回地下！
“什么？！”
“不可能！”
三名黑袍人齐齐惊呼，周身幽冥之气剧烈波动，显然被这蕴含极致轮回真意与锋锐金气的爆发一击所伤，气息都紊乱了几分。他们万万没想到，一个道宫一重天的人族小子，竟能爆发出如此克制他们，且威力惊人的一击！
趁此千载难逢的间隙，古尘甚至来不及查看战果，燃烧起所剩不多的精血，身形化作一道凄艳的血色流光，不顾一切地冲向唯一没有被封锁，但也是地图上标注着猩红骷髅、被称为生命绝地的方向——坠龙渊！
“拦住他！” 幽冥殿首领气急败坏地尖叫。
就在这时，雷鹰族的追兵也赶到了！
“想跑？给本统领留下！”雷枭怒吼，双翼一振，一道水桶粗细的恐怖雷霆从天而降，劈向古尘的后心！
古尘却根本不回头格挡，将全部力量用于提速，硬生生用后背承受了部分雷击余波，借力前冲，速度再增三分，口中鲜血狂喷，但他冲往坠龙渊的决心没有丝毫动摇！
看着古尘那决绝的、如同飞蛾扑火般冲向那片终年笼罩诡异迷雾的绝地，雷鹰族与幽冥殿的人马竟不约而同地停在了边缘。
雷枭脸色阴沉地看着翻涌的迷雾，沉声道：“坠龙渊……自古以来，有进无出。他进去，十死无生，倒是省了我们一番手脚。”
幽冥殿首领兜帽下的魂火闪烁，声音带着浓浓的不甘与一丝忌惮：“可惜了……那两门无上古经……竟就此葬送。此子，对自己也够狠！”他望着那片连他强大神识探入都如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的迷雾，终究没敢迈出那一步。
坠龙渊边缘，迷雾如同活物般翻涌，瞬间将古尘那染血的身影彻底吞噬，仿佛从未出现过。
冲入迷雾的刹那，古尘便感觉天地倒转，五行法则一片混乱，一股无法抗拒的撕扯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护体神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迅速黯淡。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循着本能向感知中下方一处相对“平静”的区域坠落而去……
“噗通！”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砸落在某种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唯有体内那因极致压迫、生死危机和最后决绝爆发而终于彻底成型、兀自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坚韧锋锐金光的肺之神藏，表明他在这十死无生的绝境之中，终究还是踏出了那逆天一步，登临道宫二重天。然而，坠龙渊的未知与凶险，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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