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白日里行商带来的那丝不安，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在星九跃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他并未因交易顺利完成而放松警惕，反而下令将寨墙上的守夜人数增加了一倍，暗哨也提前派出。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连虫鸣都似乎销声匿迹。寨墙上，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将守夜队员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阿强亲自带队值守，他紧握着腰刀，目光如炬，扫视着墙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山林。白日里九跃叔凝重的神色，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星九跃和衣躺在自家榻上，并未沉睡，左耳紧贴着枕下的木板——这是老猎人传下的法子，能通过地面微弱的震动感知远处的动静。蒙小玉依偎在他身侧，呼吸均匀，但轻握着他右臂的手，透露着她内心的紧张。
突然，星九跃猛地睁开双眼！一种极其轻微、却密集的震动，透过木板传来，并非野兽奔踏，更像是许多人刻意放轻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的脚步声，正从东南方向那片他们白日里重点布防的山脊快速接近！
“来了！”星九跃低喝一声，瞬间翻身坐起，动作迅捷如豹。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寨墙东南角猛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那是暗哨发出的最高警报！
“敌袭——！”阿强的怒吼声撕裂了夜的宁静！
刹那间，寨墙外原本死寂的山林中，骤然爆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数十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灌木丛、岩石后窜出，动作迅疾无比，直扑寨墙！他们手中挥舞的，并非寻常山匪的柴刀棍棒，而是清一色的制式腰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攻势凌厉，目标明确，直指寨墙几处相对低矮或木质结构的位置！
“放箭！”阿强临危不乱，厉声下令。
墙头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立刻松弦，箭矢带着尖啸破空而去！冲在最前的几个黑影应声倒地，但后续者竟毫不畏缩，利用同伴的尸体和地形掩护，继续猛冲！更有几人甩出飞爪，勾住墙头，试图攀爬！
“滚木擂石！”阿强再吼。
早已备好的圆木和石块被奋力推下，砸得墙下惨叫连连。然而，来袭者显然训练有素，分工明确。一部分人悍不畏死地冲击墙根，吸引火力；另一部分人则借助夜色和同伴的掩护，用手中利刃疯狂劈砍加固寨门的硬木和铁箍，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星九跃已冲至院中，蒙小玉紧随其后，将他的强弓和箭囊递上。星九跃接过，深吸一口气，左臂虽未完全康复，但开弓之力已有七八成。他并未立刻上墙，而是迅速登上院内一处较高的柴堆，目光冷冽地扫视战场。
来袭者约有三四十人，黑衣蒙面，身手矫健，配合默契，绝非乌合之众。他们的攻击方式，与那俘虏描述的“黑石堡”风格极为相似！果然来了！
“阿福！带一队人，去寨门后顶住！绝不能让门破！”星九跃声如洪钟，压过厮杀声。
“是！”阿福应声，带着一队精锐直奔寨门。
星九跃张弓搭箭，眼神锁定一个正挥舞利斧猛劈寨门铰链的魁梧身影。弓弦响处，箭如流星，那魁梧身影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斧头脱手。但立刻有另一人补上他的位置。
墙头的战斗异常激烈。来袭者弓箭亦不弱，不时有箭矢从黑暗中射上墙头，带来伤亡。但安石寨的护队队员经过连日严训，此刻展现出顽强的战斗力，在阿强的指挥下，依仗墙高之利，死死挡住了一波波进攻。
然而，寨门处的撞击声越来越响，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显然，来袭者中不乏力士，且目标明确，就是要破门！
星九跃心知不能再等。他目光扫过马厩方向，心中已有决断。他飞身下柴堆，对蒙小玉疾声道：“小玉，去告诉石头，按第二套方案准备！”
蒙小玉毫不迟疑，转身奔向打铁铺方向。
星九跃则快步冲向马厩，解开“追云”的缰绳，翻身上马，并未取长兵，只将强弓背在身后，腰刀出鞘。他轻夹马腹，“追云”如同通晓心意，一声长嘶，四蹄腾空，竟不是冲向寨门，而是沿着寨墙内侧一条僻静小路，直奔东南角！
那里，有一处为了应急而预留的、极其隐蔽的侧门，平日用杂物掩盖，仅有核心几人知晓。
与此同时，寨门在又一次猛烈的撞击下，轰然裂开一道缝隙！门外传来兴奋的吼叫。
“顶住！”门后的阿福双目赤红，带着弟兄们用身体死死抵住门板，长矛从缝隙中不断刺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来袭者主力聚集的寨门外空地侧翼，黑暗中突然响起一声震慑人心的马嘶！星九跃单骑如电，从侧门冲出，手中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柄用油布包裹、前端点燃的物事！
那物事在星九跃手中划出一道燃烧的弧线，精准地抛向来袭者最密集的后方！
“轰！”
那物体落地瞬间，并非爆炸，而是爆开一团刺鼻的、浓密的黄绿色烟雾！烟雾迅速扩散，笼罩了大片区域！来袭者猝不及防，被烟雾呛得剧烈咳嗽，眼泪直流，阵型瞬间大乱！
“是石胆烟！”有见识的来袭者惊骇大叫！（石胆，即天然硫磺与硝石混合物，燃烧产生刺激性烟雾）
趁此混乱，寨墙上的阿强抓住战机，怒吼：“放箭！”
密集的箭雨倾泻而下，烟雾中的来袭者成了活靶子，惨叫声不绝于耳。
星九跃一击得手，毫不停留，策马在敌阵边缘掠过，弓弦连响，又射倒两名试图指挥的头目。他并不恋战，利用“追云”的速度和烟雾的掩护，不断骚扰袭击者的侧翼和后方，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这时，寨门内传来石头粗犷的吼声：“闪开！”
抵门的阿福等人闻声迅速后撤。只见石头带着几个壮汉，推着一辆临时改装的、前端装着巨大尖锐撞木的板车，狠狠撞向已然摇摇欲坠的寨门！
“轰隆！”
本就破裂的寨门被从内部彻底撞开！木屑纷飞中，石头等人如同猛虎出柙，挥舞着沉重的铁锤和长斧，杀向门外因烟雾和骚扰而混乱不堪的敌人！
内外夹击，烟雾弥漫，来袭者终于溃败。残余的十几人见势不妙，发一声喊，丢下伤亡同伴，狼狈不堪地遁入黑暗的山林之中。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寨门前空地上一片狼藉，留下二十多具尸体和弥漫的刺鼻烟雾。
星九跃勒住“追云”，驻马寨门外，目光冷峻地扫过战场，确认再无威胁，才缓缓调转马头。火光映照下，他肩头的旧伤处，因用力而隐隐渗出血迹，染红了布带，但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阿强、阿福、石头等人聚拢过来，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胜利的兴奋。
“清理战场，加强戒备，救治伤员。”星九跃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沉稳依旧，“把俘虏分开审，我要知道，黑石堡到底来了多少人，后续还有什么计划。”
“是！”众人齐声应道，看向星九跃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与信赖。今夜若非寨主料敌先机、果断出击，安石寨恐怕真要付出惨重代价。
星九跃抬头望向东南方深沉的夜空，目光深邃。这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被击退了，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黑石堡的阴影，已然笼罩下来。真正的较量，恐怕还在后头。安石寨的生死存亡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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