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元二年的盛夏,蝉声如织,未央宫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朝臣们屏息垂首,听着珠帘后清越的女声宣读新政诏书。
“...即日起,行均输平准法,各郡设均输官,统筹物资调配...盐铁专营,设盐官、铁官,直属大司农...”
诏书宣读完毕,殿内死一般寂静。
丞相卫绾率先出列,苍老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长公主!此举恐动摇国本啊!均输平准,是与民争利;盐铁专营,是断诸侯生路!”
珠帘微动,阿娇的声音平静无波:“丞相所言差矣。均输平准是为平抑物价,防奸商囤积;盐铁专营是为充实国库,利国利民。何来与民争利之说?”
“可这势必触怒...”卫绾还要争辩。
“触怒谁?”阿娇声音陡然转冷,“触怒那些囤积居奇的商贾?还是触怒那些私开矿冶的诸侯?”
殿内气温骤降。所有人都想起不久前被削藩的淮南王刘迁。
卫绾面色灰败地退下,再不敢多言。
退朝后,刘荣跟在阿娇身后,欲言又止。
“陛下有话要说?”阿娇停下脚步。
“姑姐,”年轻的皇帝低声道,“卫相虽然固执,但他的话不无道理。新政推行,恐怕...”
“恐怕什么?”阿娇转身,目光如炬,“陛下可知道,如今国库存银仅够三个月军饷?而乌氏倮一介商贾,家财可抵半国?”
刘荣愕然。
阿娇从袖中取出一卷账册:“这是兰台社查到的。单是乌氏倮一人,去年盐利就入账三百万两。而朝廷盐税,不过五十万两。”
她逼近一步,声音压低:“陛下以为,那些诸侯王靠什么蓄养私兵?那些世家大族靠什么结交权贵?都是盐铁之利!”
刘荣恍然大悟,随即面露坚定:“姑姐说得是,新政必须推行!”
然而阻力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三日后,长安盐价一夜之间翻了三倍。百姓围在盐店前怨声载道,差点酿成民变。
“是乌氏倮。”张沐查证后回报,“他联合了七个大盐商,囤积食盐,制造短缺。”
阿娇冷笑:“果然跳出来了。那就拿他开刀!”
当夜,廷尉府查封了乌氏倮在长安的所有商铺。搜查出的账本触目惊心——不仅记录着巨额的走私交易,还有与各诸侯王的金银往来。
“好个乌氏倮!”刘武翻阅账本,怒不可遏,“这上面记载的,足够他死十次!”
阿娇却盯着一个名字出神:“赵王刘昌...他也参与其中?”
张沐点头:“账本显示,乌氏倮每年送给赵王的‘分红’就高达十万两。”
气氛顿时凝重。赵王刘昌是景帝的堂弟,在宗室中威望颇高。
“看来,乌氏倮不过是个马前卒。”阿娇轻声道,“真正的对手,还在后面。”
乌氏倮被下狱的消息传出后,朝野震动。反对新政的声音小了许多,但暗流涌动得更厉害了。
不久,市井间开始流传谣言,说阿娇查抄乌氏倮是觊觎其美色不成,恼羞成怒。
“荒唐!”刘荣气得摔碎了茶盏,“姑姐怎会...”
“陛下息怒。”阿娇反而笑了,“这谣言拙劣,正说明对方已经无计可施了。”
她吩咐侍立一旁的刘无采:“去查谣言的源头,重点查与赵王往来密切的官员。”
刘无采如今已是兰台社的核心成员,她迟疑道:“殿下,无采查到...谣言似乎与阳信公主有关。”
“阳信?”阿娇愣住。那个她亲手从火海中救出的小公主?
李婉儿补充道:“阳信公主下嫁乌氏倮的侄子乌廷威,已有半年。”
阿娇沉默良久。她想起那个在乱葬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心中一阵刺痛。
“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
众人退去后,张沐留了下来。
“翁主打算如何处置?”他轻声问。
阿娇望向窗外:“你觉得呢?”
张沐沉吟道:“阳信公主可能是被人利用。但若真是她...”
“无论是不是她,都不能手软。”阿娇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去查清楚。若真是她散布谣言...按律处置。”
三日后,真相大白。确实是阳信公主散布的谣言,但她是被乌廷威胁迫的。
“乌廷威以公主的清白要挟,”刘无采禀报时面带不忍,“公主也是迫不得已。”
阿娇闭了闭眼:“带阳信来见我。”
当阳信公主跪在面前时,阿娇几乎认不出这个憔悴的女子。
“姐姐...”阳信泪如雨下,“我对不起你...”
“起来说话。”阿娇扶起她,“把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
原来,乌廷威在新政颁布后,就胁迫阳信散布谣言。他手中握有阳信婚前与侍卫私通的把柄,威胁要公之于众。
“姐姐,我...我那时年少无知...”阳信泣不成声。
阿轻叹一声:“你可知道,就因为你的谣言,多少百姓买不起盐?多少人差点饿死?”
阳信面色惨白。
“但你也受了胁迫,”阿娇话锋一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削去你公主封号,在长乐宫带发修行。”
这已是从轻发落。阳信叩首谢恩,泣不成声。
处置了阳信,阿娇将矛头指向真正的幕后黑手。
“乌廷威,”她冷声道,“该付出代价了。”
乌廷威被判处斩立决,乌氏一族流放边疆。此举彻底震慑了其他商贾。
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赵王刘昌得知乌氏倒台后,竟然联合楚王刘戊、胶东王刘寄,上书指责阿娇“专权跋扈,迫害宗室”。
“他们这是要造反!”刘武怒道。
阿娇却异常平静:“不,他们是要逼宫。”
她展开三王的联名上书,指着其中一句:“‘请诛妖女,还政于帝’...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刘荣紧张起来:“姑姐,我们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阿娇唇角微扬,“他们不是要还政于帝吗?那就请陛下亲自处理此事。”
刘荣怔住:“朕?”
“不错。”阿娇点头,“陛下也该学习如何应对这种局面了。”
三日后的大朝会,气氛格外凝重。三王的使者跪在殿前,慷慨陈词。
年轻的皇帝端坐龙椅,等使者说完,才缓缓开口:“三位王叔说长公主专权跋扈,可有证据?”
使者一愣:“这...长公主推行新政,与民争利...”
“与民争利?”刘荣打断他,“朕这里有一本账册,记录着乌氏倮去年盐利三百万两。而朝廷盐税,只有五十万两。使者说说,这利,是与谁争的?”
使者语塞。
刘荣继续道:“三位王叔说长公主迫害宗室,朕这里还有一本账册,记录着乌氏倮每年送给三位王叔的‘分红’。使者说说,这算不算勾结商贾,祸乱朝纲?”
满殿哗然!谁也没想到年轻的皇帝准备如此充分。
使者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刘荣起身,目光扫过全场:“三位王叔若是忠心为国,就该即刻入朝请罪。否则...”他声音转冷,“视同谋反!”
这番表现,连阿娇都暗自点头。这个侄子,终于有了帝王之相。
退朝后,刘荣兴奋地问阿娇:“姑姐,朕表现得如何?”
“很好。”阿娇微笑,“但陛下要记住,这只是开始。”
果然,三王不但没有入朝请罪,反而真的起兵了。理由是“清君侧,诛妖女”。
“他们终于撕破脸了。”刘武摩拳擦掌,“正好一举平定!”
然而阿娇却下令:“按兵不动。”
“为什么?”刘武不解。
“因为我们要等。”阿娇目光深远,“等所有鱼都上钩。”
她秘密召见张沐:“你去一趟赵国,见一个人。”
“谁?”
“赵王妃,窦绾。”
窦绾是窦太后的侄孙女,也是阿娇的表妹。这层关系,很少有人知道。
张沐领命而去。十日后带回一个重要消息:三王并非铁板一块,胶东王刘寄是被胁迫的。
“窦王妃说,赵王握有胶东王贪赃的证据,以此要挟。”张沐禀报。
阿娇笑了:“果然如此。那就好办了。”
她立即修书一封,让人秘密送给胶东王。
又过了十日,前线传来捷报——胶东王临阵倒戈,三王联军不战自溃!
“姑姐神机妙算!”刘荣由衷赞叹。
阿娇却无喜色。她在等另一个消息。
三日后,张沐带回窦绾的密信:赵王准备逃往匈奴!
“果然要投靠外敌。”阿娇冷声道,“王叔,该你出手了。”
刘武亲自率精兵追击,在边境截住了赵王。一场恶战,赵王被生擒,楚王自尽。
持续三个月的内乱,就这样被平定。
班师回朝那日,长安百姓夹道欢迎。阿娇站在城楼上,望着得胜归来的军队。
张沐站在她身侧,轻声道:“殿下可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的情景?”
阿娇一怔,想起那个在梁国雪夜来访的翩翩公子。
“记得。”她微微一笑,“那时你还是个文弱书生。”
“现在也是。”张沐看着她,眼中有什么在闪动,“只是...更懂得自己想要什么了。”
阿娇转头看他,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这时,刘武大步走上城楼:“娇娇!赵王押到了,怎么处置?”
阿娇收回目光,恢复冷静:“带上来。”
当赵王刘昌被押上城楼时,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诸侯王已经狼狈不堪。
“陈阿娇!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他嘶吼着。
阿娇俯瞰着长安城,轻声道:“我不会杀你。”
刘昌愣住。
“我要你活着,”阿娇转身,目光如冰,“活着看我是如何开创盛世的。”
她下令将赵王囚禁在宗正府,终身软禁。
内乱平定,新政得以顺利推行。均输平准法稳定了物价,盐铁专营充实了国库。大汉王朝在阿娇的治理下,逐渐恢复元气。
然而阿娇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北方,匈奴虽然称臣,但小规模的骚扰从未停止。
西方,商路被羌人阻断,丝绸瓷器堆积在仓库。
南方,百越之地尚未归化,时有叛乱。
东方,海寇猖獗,渔民不敢出海。
这个庞大的帝国,还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
但阿娇无所畏惧。
她望着远方,目光坚定。
这一世,她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更要改变这个时代的命运。
未央宫的灯火,将继续照亮前行的路。
而属于她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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