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韫深站在幼儿园对面的街角，手中拿着一份城市规划局的批复文件。经过他多次沟通和申请，幼儿园周边那几个安全隐患终于得到了整改：路口新增了交通信号灯和减速带，小巷里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工地周围也竖起了更牢固的防护栏。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些改变背后的推动者是谁，只是默默地做完这一切，然后远远地看着叶葭音每天接送叶曦。他不再上前打扰，不再试图递送礼物，只是这样安静地守望着。
这种改变很快引起了叶葭音的注意。一周过去了，顾韫深没有出现在公寓楼下，没有试图联系她，甚至在她接送叶曦时也只是远远地点头致意。这种克制的态度，反而让她更加困惑。
“妈咪，那个叔叔最近都不来找我们了。”一天放学路上，叶曦突然说道。
叶葭音低头看着儿子：“曦曦想见他吗？”
叶曦摇摇头，又点点头，小脸上满是纠结：“我不知道。他不再来打扰我们，挺好的。但是...他是我爸爸，不是吗？”
叶葭音的心微微一紧。她能感觉到，叶曦对顾韫深的态度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孩子的好奇心和血缘的牵引，正在一点点瓦解他最初的防备。
“曦曦可以有自己的感受。”她轻声说，“如果你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可以问妈咪。”
叶曦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他以前对妈咪好吗？”
这个问题让叶葭音一时语塞。该如何向一个四岁的孩子解释成人感情的复杂？那些曾经的美好和后来的伤害，那些信任与背叛，都不是一个孩子能够理解的。
“曾经很好，”她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简单的回答，“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选择了不相信妈咪，这让妈咪很伤心。”
叶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像小明不相信我偷了他的蜡笔，但其实是他自己弄丢的那样？”
叶葭音苦笑：“有点像，但更复杂一些。大人的世界有时候很复杂，等曦曦长大了就会明白。”
叶曦不再追问，但小脸上写着深思。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叶葭音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是叶曦的班主任打来的，说幼儿园要举办亲子科技展，希望家长能协助孩子完成作品。
“叶曦同学的作品很有创意，我们想作为重点展示。”班主任热情地说，“不知道您或者孩子的父亲能否来协助他完成这个项目？”
叶葭音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完全可以自己帮助儿子完成作品，不需要顾韫深的参与。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给叶曦一个了解父亲的机会。
当晚，她试探性地问叶曦：“幼儿园的科技展，你想请顾叔叔来帮忙吗？”
叶曦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可是妈咪会不开心。”
“妈咪不会不开心。”叶葭音摸摸儿子的头，“如果这是曦曦想要的，妈咪尊重你的选择。”
叶曦思考了很久，最终小声说：“我想让他来看看我的作品。小明说，他爸爸经常陪他做手工。”
叶葭音的心被刺痛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够的，但父亲的角色确实无法完全替代。
第二天，她让艾玛联系了顾韫深。半个小时后，顾韫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葭音，这是真的吗？”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曦曦愿意让我参加他的科技展？”
“只是协助他完成作品，”叶葭音强调，“而且我会全程在场。”
“当然，我明白。”顾韫深连忙说，“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真的谢谢。”
他的感激如此真诚，让叶葭音的心微微动摇。也许，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并不是什么坏事。
周末，顾韫深准时来到了叶葭音的公寓。这是他第一次被允许进入他们的生活空间，整个人显得既兴奋又紧张。
叶曦已经把自己的设计图铺满了客厅的地板，一个复杂的太阳能动力模型，包括了发电装置、储能系统和动力输出部分。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这个设计已经相当专业。
顾韫震惊地看着设计图，眼中满是骄傲：“这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叶曦点点头，开始详细解释每个部分的工作原理。顾韫深认真听着，不时提出一些建议和改进意见。让叶葭音惊讶的是，他们之间的交流异常顺畅，顾韫深完全能跟上叶曦的思路，甚至能提供专业的技术指导。
“这里可以加一个稳压电路，”顾韫深指着设计图的一处说，“这样输出会更稳定。”
叶曦眼睛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看着父子俩头碰头地讨论着技术问题，叶葭音的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那种自然而然的默契，那种思维方式的相似，都是她无法给予的。
在制作模型的过程中，顾韫深展现出了出乎意料的耐心和技巧。他细心地教导叶曦如何使用工具，如何焊接电路，如何调试设备。每当叶曦遇到困难，他都不会直接代劳，而是引导儿子自己找到解决方法。
“爸爸好厉害！”在一次成功调试后，叶曦忍不住赞叹道。
那声“爸爸”让两个大人都愣住了。叶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地看向叶葭音。
顾韫深的眼中闪过激动的光芒，但他很快控制住情绪，轻声说：“你可以叫我顾叔叔，没关系的。”
叶曦低下头，小声说：“可是你就是我爸爸啊。”
这一刻，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叶葭音看着儿子纠结的小脸，心中明白，血缘的纽带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曦曦，”她柔声说，“你可以叫他爸爸，如果你愿意的话。”
叶曦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不确定：“妈咪不会生气吗？”
“不会。”叶葭音走过去，摸摸儿子的头，“他是你的爸爸，这是事实。妈咪尊重你的感受。”
顾韫深感激地看了叶葭音一眼，然后对叶曦说：“不管你叫我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做一个好爸爸。”
叶曦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小声叫道：“爸爸。”
那一刻，顾韫深的眼眶明显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谢谢你，曦曦。这是爸爸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接下来的制作过程更加融洽。叶曦开始自然地称呼顾韫深为“爸爸”，而顾韫深也完全沉浸在与儿子相处的喜悦中。叶葭音在一旁看着，心中百感交集。
她注意到顾韫深看叶曦的眼神，那种充满爱意和骄傲的目光，是伪装不出来的。她也注意到他对儿子的耐心和尊重，完全不像她记忆中那个专横的顾韫深。
也许，人真的会改变。
模型完成后，顾韫深小心翼翼地将它装箱，承诺会妥善保管直到科技展那天。
“我该走了。”他看看时间，对叶葭音说，“谢谢你今天让我来。”
叶葭音点点头，送他到门口。在顾韫深即将离开时，她突然开口：“下周的科技展，如果你有空，可以一起来。”
顾韫深震惊地回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真的吗？我可以去？”
“你是他的父亲，”叶葭音平静地说，“你有权利参与他的成长。”
顾韫深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点头：“我一定到，无论如何都会到。”
他离开后，叶曦跑到叶葭音身边，小声问：“妈咪，我让爸爸来，你真的不生气吗？”
叶葭音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儿子：“妈咪永远不会生曦曦的气。妈咪只是希望曦曦快乐。”
“那妈咪快乐吗？”叶曦敏锐地问。
这个问题让叶葭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快乐？自从回国后，这个词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复仇的快感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空虚和疲惫。而与顾韫深的再次纠缠，更是让她的心情复杂难言。
“妈咪有曦曦就很幸福。”她最终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回答。
叶曦靠进她怀里，轻声说：“我希望妈咪也能快乐。”
那一刻，叶葭音意识到，儿子的敏感和早慧远超她的想象。他不仅需要父爱，也需要看到母亲的幸福。
科技展那天，顾韫深早早地就到了幼儿园。他穿着休闲装，看起来比平时年轻随和许多。叶曦一看到他，就兴奋地跑过去展示他们的作品。
“爸爸你看！我们的模型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顾韫深一把抱起儿子，眼中满是骄傲：“那是因为曦曦的作品最棒！”
叶葭音站在不远处，看着父子俩的互动。顾韫深抱着叶曦的样子那么自然，仿佛这五年的分离从未存在过。而叶曦在他怀中的笑容，也是她很少见到的放松和快乐。
展览过程中，顾韫深始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他没有刻意接近叶葭音，也没有试图表现得很亲密，只是专注地陪着叶曦，向每一个来参观的人自豪地介绍儿子的作品。
“这是太阳能动力系统，完全是我儿子自己设计的。”她听到顾韫深对一位家长说，语气中的骄傲毫不掩饰。
叶曦的作品毫无悬念地获得了最佳创意奖。当老师宣布结果时，顾韫深激动地抱紧了儿子，而叶曦则兴奋地向叶葭音挥手。
“妈咪！我们得奖了！”
叶葭音走过去，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一刻的幸福是如此真实，让她暂时忘记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颁奖仪式结束后，顾韫深将叶曦放下，对叶葭音说：“谢谢你们让我分享这个时刻。”
他的眼神真诚而温暖，让叶葭音的心微微一动。
“是你应得的。”她轻声说，“你为这个项目付出了很多。”
顾韫深摇摇头：“我付出的远远不够。但是谢谢你给我弥补的机会。”
在回家的路上，叶曦兴奋地说个不停，一会儿说展览上的见闻，一会儿说同学们对他作品的赞美，一会儿又说爸爸帮他向老师解释原理时的样子。
“爸爸懂好多东西哦！”他由衷地赞叹。
叶葭音微笑着听着，心中明白，顾韫深已经成功地打开了儿子的心扉。而她自己，也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她曾经深爱后来又深深怨恨的男人。
那天晚上，叶葭音收到顾韫深发来的短信：“今天是我五年来最快乐的一天。谢谢你，葭音。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
叶葭音看着那条短信，久久没有回复。她知道，顾韫深正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改变。而她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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