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琪躺在病床上，享受着沈母无微不至的照料和沈父亲自端来的补汤，听着心腹低声汇报公司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又开始对她毕恭毕敬，嘴角那抹胜利的笑意几乎要掩饰不住。她成功了，用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风险和一场逼真的表演，就重新夺回了属于她的一切。那个在外面的林婉儿，就继续在尘埃里挣扎吧，沈家，终究是她沈梦琪的天下。
然而，沈国华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看着被王雅兰小心翼翼喂着水果的沈梦琪，心中那因为愧疚而暂时压下的疑虑，却又悄然浮起。他不是傻子，商场沉浮几十年，见过太多伎俩。女儿这次“自杀”，时机太过巧合，症状拿捏得恰到好处，那封遗书的情感渲染也过于浓烈，虽然当时情急之下被母女情深冲昏了头脑，但冷静下来后，一些细节经不起推敲。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沉默寡言，却带着一股倔强劲儿的亲生女儿林婉儿。派人打听来的消息说，她离开了陆家后，没有依靠任何人，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工作室落脚，从最基础的助理做起，拿着微薄的薪水，住在条件很差的出租屋里。听说，她做得很好，那个小工作室的老板对她赞不绝口。
两种截然不同的境遇和选择，在他心中形成了微妙的对比例子。一个用极端的方式索要关注和权力，一个在泥泞中默默靠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跟。沈国华心中天平那原本因为二十多年感情而严重倾斜的一端，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调整。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既能观察林婉儿真正能力，又能适当弥补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感，同时，或许还能给被王雅兰过度保护、行事越发浮躁的沈梦琪一点无形压力的契机。
几天后，沈梦琪“康复”出院，重新意气风发地回到沈氏集团总部，享受着众星捧月。而沈国华，则避开王雅兰和沈梦琪，通过一个可靠的中间人，联系上了正在工作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修改施工图的林婉儿。
接到电话时，林婉儿有些意外。看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才接起。
“是林婉儿小姐吗？”对方的声音沉稳而客气。
“我是，您是哪位？”
“我姓周，是沈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的特别助理。”对方自我介绍道，“沈董事长有意邀请您，负责集团旗下新成立的一家分公司，‘晨曦地产’的全面管理工作，不知您是否有兴趣面谈？”
林婉儿握着鼠标的手顿住了。沈氏集团？沈国华？邀请她去管理一家分公司？
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念头是荒谬。她一个专科毕业，只在小型设计工作室做过几个月助理的人，何德何能去管理一家地产公司？即便那可能只是个空壳或者试探。
第二个念头是警惕。沈家，尤其是沈梦琪，会允许她接触到沈氏的产业？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沈梦琪新的算计？
她沉默了几秒，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冷静地反问：“周助理，恕我直言，以我的资历和经验，似乎并不足以胜任这样的职位。沈董事长为何会想到我？”
周助理似乎预料到她的疑问，语气不变：“董事长的意思是，新公司需要新的思路和冲劲。他关注到您目前所在工作室对您能力的评价很高，认为您具备很好的潜力和吃苦耐劳的品质。‘晨曦地产’目前规模尚小，正是一个适合锻炼和证明自己的平台。当然，具体的职责、权限和待遇，需要您当面与董事长详谈。”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林婉儿听出了其中的试探意味。沈国华在观察她。或许是因为那点微薄的愧疚，或许是因为对沈梦琪的不完全放心，想多一个制衡，又或者，仅仅是一时兴起的投资。
去，还是不去？
留在陈默的工作室，安稳，能继续学到扎实的技术，但上升空间有限，积累速度缓慢。想要真正拥有对抗风雨的力量，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去沈氏的新公司，无疑是踏入龙潭虎穴，必然面对沈梦琪的疯狂针对和明枪暗箭，而且起步艰难，一旦失败，可能连现在这点微小的安宁都失去。
风险与机遇并存。
她想起养父母贪婪的嘴脸，想起陆辰逸冷漠的眼神，想起沈梦琪一次次的设计陷害，想起自己签下断亲协议时的决绝……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如果连这点风险都不敢承担，那所谓的“独立”和“强大”，不过是自欺欺人。
“好的，周助理。”林婉儿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请告知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会准时赴约。”
挂了电话，她看向电脑屏幕上那些由线条和数字构成的蓝图。建筑设计是在创造安身立命的空间，而管理一家公司，则是在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能够抵御外界风雨的体系。后者，显然更能让她快速获得她所需要的力量。
她向陈默请了假，说明了情况。陈默虽然不舍得这个得力助手，但也明白人往高处走的道理，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那边要是不顺心，我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别忘了你在这行是有天赋的。”
林婉儿感激地点点头。
与沈国华的会面安排在一家安静的茶室包间。沈国华看着眼前这个衣着朴素、未施粉黛，但眼神清亮、脊背挺直的亲生女儿，心中有些许复杂。她身上没有沈梦琪那种被娇养出来的精致和脆弱，反而有一种经历过磨砺后的韧性和沉静。
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递过了“晨曦地产”的资料。正如周助理所说，这是一家新成立不久的公司，规模很小，目前只有一个位于城市边缘、前景并不被看好的小型商业地产项目在启动阶段，团队也是刚刚搭建，人员混杂，可以说是沈氏集团旗下的一块鸡肋。
“这家公司交给你全权负责。”沈国华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启动资金已经到位，但后续需要你自己想办法盈利和拓展。集团不会过多干涉，但也不会提供额外的资源倾斜。你能做起来，证明你的能力。做不起来，那也是你的选择。”
条件堪称苛刻，几乎是将她丢进一个荒岛自生自灭。林婉儿快速翻阅着资料，心中迅速盘算着那个项目的难点和可能的机会。位置偏，配套差，定位模糊……问题很多，但并非毫无转机。
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沈国华：“我需要完全的人事任免权和财务审批权，在分公司内部。并且，在项目启动初期，我需要调动集团设计部核心人员支持的权限。”她要知道自己手中的牌和底线在哪里。
沈国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深沉。他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索要权力，而且切中要害。他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以。我会下发正式文件。但记住，权力给你，责任也在你。”
“我明白。”林婉儿合上资料，站起身，“如果董事长没有其他吩咐，我先告辞了。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些资料，并组建团队。”
她的干脆利落，再次让沈国华有些侧目。他挥了挥手。
走出茶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婉儿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资料。前路注定布满荆棘，沈梦琪绝不会坐视她拥有任何一点权力和平台，未来的明争暗斗可以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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