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丞相府揽月阁内，沈昭月临窗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触手生温的羊脂玉佩。
窗外月色清冷，映照着她沉静如水却又暗藏锋锐的侧颜。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单膝跪地，动作轻捷。
“少主。”
来人低声唤道，正是斩月楼专司情报的星痕。
他一身劲装，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眸锐利如鹰，此刻却满是恭敬。
沈昭月并未回头，只淡淡开口：“查到了？”
“是。”
星痕垂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属下寻到了两位关键人物。”
“一位是十七年前曾在沈府当过差、后因年老被放归乡下的老嬷嬷。”
“另一位，则是当年为沈老夫人接生的稳婆，隐姓埋名多年，属下费了些功夫才找到。”
沈昭月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星痕身上，示意他继续。
星痕道：“据二人所言，当年沈老老爷，亦即相爷的父亲，曾为相爷与一位秀才家的女儿定下亲事，二人情投意合。”
“然而，当时的沈老夫人，也就是如今寿安堂那位，看中了沈老老爷的家世人才，让其父母——彼时在朝为官，虽非显赫却也有几分权势——向沈家施压。”
“沈老老爷不愿背弃诺言，却也无法抗衡官威，最终，迫于无奈，选择在同一日迎了两位夫人进门，不分大小。”
沈昭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祖母对父亲一向冷淡，对二房却偏袒得毫无道理。
星痕续道：“两位夫人进门后，沈老夫人心中嫉恨，一直暗中磋磨那位秀才之女。”
“后来二人几乎同时有孕，沈老夫人因时常动怒，孕期不稳，屡动胎气。”
“生产当日，恰逢沈老老爷外派公干，未能赶回。”
“沈老夫人……生下了一个死胎。”
沈昭月眸光一凝。
“沈老夫人当机立断，一方面封锁自己产下死胎的消息，另一方面，命人给即将临盆的另一位夫人灌下催产药，使其提前发动。”
“同时，她重金买通了为其接生的稳婆，命其在另一位夫人生产时做手脚。”
星痕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只是陈述着冰冷的事实，“另一位夫人生下一名健康的男婴后，不久便血崩而亡。”
“沈老夫人趁机下令，将那名男婴与自己死去的孩子调换，对外宣称自己顺利产子，而那位夫人福薄，难产留下死胎后便撒手人寰。”
“待沈老老爷回府，一切已成定局，纵然心中存疑，却也无力回天，只能接受。”
沈昭月静默片刻，唇边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原来如此。”
“难怪祖母一直偏心二房，视大房如无物，根子在这里……二叔，才是她的亲生骨肉。
她顿了顿，问道，“可还有人暗中打探此事？”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父亲沈珩，是否早已知情？
星痕笃定回答：“属下仔细问过那老嬷嬷与稳婆，在属下之前，并无人前去打探过此事。”
“至少，她们未曾向其他人透露过分毫。”
沈昭月微微颔首：“做得干净些，莫要让人循着线索查到她们，更不要牵连到斩月楼。”
“属下明白，已妥善处理。”
星痕应道，身形一晃，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窗外的黑暗中。
******
几乎就在星痕离开揽月阁的同时，丞相府后宅一处僻静的角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将头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身影闪了进来。
这人对相府路径似乎极为熟悉，脚步不停，径直朝着沈珩所在的外书房走去。
书房外，墨竹如青松般挺立，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看清来人身形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未阻拦，只低声道：“相爷，容嬷嬷来了。”
书房内，正在批阅公文的沈珩笔尖一顿，沉声道：“让她进来。”
披着斗篷的容嬷嬷走进书房，脱下兜帽，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眼神清明的脸。
她正是星痕口中那位“当年伺候过另一位夫人的老嬷嬷”。
当年她并非家中有事告假，而是机缘巧合，暗中目睹了调换孩子的全过程。
她心中恐惧，为了自保未曾声张，后来被心存怜惜的沈老老爷调去伺候年幼的沈珩。
待沈珩成年，足以担当重任时，她才将这段隐秘的往事和盘托出。
这也解释了为何沈老夫人对这个名义上的长子始终亲近不起来，甚至多有苛待。
“相爷，”
容嬷嬷声音带着老迈的沙哑，却十分清晰，“老身按您的吩咐，今日已将当年之事，尽数告知了前来探问之人。”
沈珩放下笔，抬眸看着她，目光深沉：“可知是何人探问？”
容嬷嬷摇头：“来人做普通江湖人打扮，身手利落，口风甚紧，只问旧事，未露身份。”
“老身依您之言，未做任何多余试探。”
沈珩沉吟片刻，挥了挥手：“辛苦了，墨竹，安排人悄悄送容嬷嬷回去，务必确保安全。”
“是。”墨竹应声，引着容嬷嬷悄然离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沈珩静坐片刻，沉声道：“去请大公子过来。”
不多时，沈砚便踏着月色而来，一身红衣在灯下更显张扬：“父亲，深夜唤我，可是有要事？”
他见父亲神色凝重，面上的玩世不恭也收敛了几分。
沈珩将容嬷嬷所述之事简要说了一遍，末了道：“我们，或许都小瞧了月儿。”
“她比我们想象的，要机敏得多，手段也……不凡。”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欣慰与担忧，“只是，我们的人跟踪那打探消息之人，最后见他消失在京城外三十里。”
“一处名为断魂崖的人迹罕至之地。”
沈砚瞳孔微缩：“断魂崖之巅……那是江湖上颇为神秘的杀手组织，斩月楼的所在。”
他看向父亲，眼中是同样的惊疑，“月儿离家的这十七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竟能与斩月楼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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