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之后的第一个清晨，到来得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
依旧是龙门冬日那灰白的光线率先穿透窗帘的缝隙，依旧是暖气系统低沉的嗡鸣，依旧是身边人平稳悠长的呼吸声。拉普兰德在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宿醉般恍惚与清新雀跃的情绪中醒来。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而是先在温暖的被窝里感受了一下。右手……还被德克萨斯的手覆盖着，或者说，是交握着。不同于昨夜她紧张到近乎痉挛的紧抓，此刻的握持变得自然了许多，德克萨斯微凉的手指放松地搭在她的指缝间，掌心相贴，传递着一种实实在在的、令人心安的暖意。
这个认知让拉普兰德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一条眼缝，偷瞄向身旁的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似乎还睡着。银灰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头上，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她的睡颜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点不设防的柔和，与昨夜黑暗中那句低沉的“我知道”所带来的震撼感，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反差。
拉普兰德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但这次不再是紧张，而是一种饱胀的、甜丝丝的悸动。她不敢多看，生怕惊醒对方，破坏了这份清晨的静谧与……亲密。她重新闭上眼睛，假装还未醒，只是更加清晰地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触感，像一只偷到蜂蜜的熊，在心满意足地回味。
然而，德克萨斯似乎比她想象中要警醒。就在拉普兰德暗自窃喜时，她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动了一下，指尖微微收紧，随即又缓缓松开。然后，是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德克萨斯醒了。
拉普兰德立刻屏住呼吸，装睡装得更加投入。
她能感觉到德克萨斯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目光不像平时训练或任务时那般锐利，而是带着一种……打量？或者说，是一种平静的确认。没有惊讶，没有尴尬，仿佛昨夜那石破天惊的告白和此刻交握的双手，都只是生活自然延续的一部分。
几秒钟后，德克萨斯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不欲打扰的小心。
拉普兰德心里闪过一丝小小的失落，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她听到德克萨斯起身的细微声响，听到她趿拉着拖鞋走向厨房的脚步声。一切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清晨。
直到厨房里传来烧水声和杯碟轻碰的熟悉声响，拉普兰德才“悠悠转醒”。她伸了个懒腰，揉着眼睛坐起身，故作自然地看向厨房方向。
德克萨斯正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准备早餐。身影挺拔，动作利落，看不出任何异常。
“早。”拉普兰德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
德克萨斯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拉普兰德抓了抓睡得乱翘的银发，下床走向浴室。冷水扑在脸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似乎还有些残余的热度，眼神明亮得惊人。她对着镜子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容，又迅速收敛，故作严肃地啧了一声。
早餐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两人依旧对坐在小餐桌旁。德克萨斯小口喝着黑咖啡，目光落在面前的终端屏幕上，似乎在浏览情报。拉普兰德则埋头对付着盘子里的煎蛋和培根，吃得比平时慢了些，眼神时不时地飘向对面。
沉默依旧，但这沉默之中，似乎多了一些无形的东西在流动。不再是过去那种纯粹的、各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安静，而是掺杂了某种刚刚被点破、尚未完全适应的、名为“喜欢”的粒子，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闪烁。
拉普兰德注意到，德克萨斯今天喝咖啡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一点。她还注意到，自己盘子里的培根，似乎比往常多了一片，而且煎得恰到好处，边缘焦脆，是她喜欢的程度。
这些小细节，像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激起一圈圈愉悦的涟漪。
“今天……”拉普兰德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点试探，“还去训练吗？”
德克萨斯从终端屏幕上抬起眼，看向她，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嗯。老时间。”
“哦。”拉普兰德应了一声，低下头，嘴角却又忍不住弯了弯。一切照旧，但这“照旧”里，已经融入了全新的意义。
训练场上的气氛，也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
拉普兰德依旧在努力尝试着更精细的能量操控，德克萨斯也依旧在一旁冷静地观察、指点。但当拉普兰德因为一次成功的能量丝线凝聚而兴奋地看向德克萨斯时，她捕捉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认可光芒，那光芒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让她心跳加速。
而当德克萨斯走近，伸手帮她调整发力姿势，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小臂皮肤时，拉普兰德感觉那触碰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让她手臂的汗毛都微微立起。德克萨斯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更快地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地指出问题所在，但耳根处，似乎泛起了一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这些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互动，成了训练场上除了汗水与能量波动之外，最让拉普兰德心驰神往的部分。它们像密码，只有她们两人能够解读，构建起一个独属于她们的、隐秘而甜蜜的世界。
傍晚，没有任务。两人去了“来生酒吧”。
依旧是那个昏暗的角落，依旧是“往世之尘”和纯饮威士忌。酒保依旧沉默地送上酒水。
拉普兰德端着酒杯，看着对面在暖黄灯光下显得轮廓柔和的德克萨斯，心中那股充盈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安静地喝酒或随意评论音乐，而是忍不住想找点话说。
“喂，德克萨斯，”她用酒杯轻轻碰了碰德克萨斯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你说……我们现在这样，算是在约会吗？”
这话问得直白而大胆，带着拉普兰德式的、混合着试探和蛮横的意味。
德克萨斯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拉普兰德，那双灰蓝色的眼眸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蕴藏着旋涡。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拉普兰德，看得拉普兰德心里有些发毛，几乎要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
就在拉普兰德准备用一句“我开玩笑的”搪塞过去时，德克萨斯却忽然微微倾身向前，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们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靠得很近，近到拉普兰德能清晰地看到德克萨斯眼中映出的、自己有些错愕的脸庞，能感受到她呼吸间带着的、淡淡的酒气和咖啡的苦涩香气。
德克萨斯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酒吧背景爵士乐般的沙哑质感，清晰地传入拉普兰德耳中：
“你觉得是，就是。”
说完，她便重新靠回了沙发背，端起酒杯，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仿佛刚才那句近乎纵容的话语不是出自她口。
拉普兰德彻底愣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让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看着德克萨斯那副平静无波、仿佛无事发生的模样。
一种巨大的、近乎眩晕的幸福感将她淹没。
她觉得是，就是。
这简直……比任何直白的回应都更让人心动！
拉普兰德猛地低下头，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却丝毫无法浇灭她脸上和心头的滚烫。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尖都在发烫。
接下来的时间，拉普兰德变得异常安静，只是时不时地偷偷瞄一眼德克萨斯，然后迅速移开视线，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德克萨斯则依旧保持着她的沉默，但拉普兰德能感觉到，她周身那种冰冷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似乎融化了不少，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
从酒吧出来，走在回据点的路上，夜风依旧寒冷，但拉普兰德却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默默跟在德克萨斯身后半步，而是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塞进了德克萨斯没有握剑的那只手的口袋里。
德克萨斯的手在口袋里微微僵了一下。
拉普兰德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但下一秒，德克萨斯并没有推开她，反而在口袋里，轻轻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指。
没有言语，只有掌心相贴传来的、坚定而温暖的触感。
拉普兰德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归属感充满了她的胸腔。她紧紧回握住德克萨斯的手，手指笨拙地穿插进对方的指缝，变成了十指交扣的姿势。
德克萨斯没有拒绝，只是微微收紧了手指。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揣在同一个口袋里，并肩走在龙门冬夜的街道上。霓虹灯的光芒将她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回到据点，洗漱，躺上床。关灯。
黑暗降临。
两人依旧平躺着，中间隔着那点微不足道的距离。
但这一次，拉普兰德没有再犹豫。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德克萨斯的手，再次紧紧握住。
德克萨斯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握着。
“德克萨斯。”拉普兰德在黑暗中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
“……嗯。”
“晚安。”
“……晚安。”
简单的对话后，房间里重归寂静。
拉普兰德握着德克萨斯的手，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温度和触感，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意，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德克萨斯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身边人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握力。良久，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却并无无奈，反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柔软的释然。
她轻轻回握了一下拉普兰德的手，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窗外，龙门的夜晚依旧喧嚣而漫长。
但在这片小小的、被她们共同拥有的天地里，温暖与安宁，如同无声的契约，悄然缔结，并将持续下去。
告白之后的日子，就这样，在平淡的日常中，铺陈开来。带着些许微妙的变化，带着更多心照不宣的默契，带着掌心交握的温度，向着未知却不再令人畏惧的未来，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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