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冲出老宅，手腕上的苗银手镯仍在微微发烫，像一枚不安的指南针。
「左边！出了巷子口向左！」手镯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急切地指引。
夜色下的古镇，青石板路被昏黄的路灯切割出明明暗暗的界限。姜眠跑得气喘吁吁，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一个立志回来躺平的废柴，此刻却在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苗族女孩狂奔，这感觉荒谬又真实。
「快到了！就在前面那条暗巷里！」手镯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感觉到阿雅的恐惧了！」
拐过巷口，激烈的争吵声和女人的哭泣声隐约传来。姜眠猛地停住脚步，巷子深处，一个男人粗暴的呵斥和一个女孩微弱的哀求交织在一起。
“赔钱货！老子养你这么大，让你嫁人是为你好！”
“阿爸……我不要……求求你……”
怎么办？直接冲进去？她一个外地回来的陌生女人，能做什么？报警？等警察来了还来得及吗？
就在她心急如焚，下意识地攥紧手腕上的镯子，几乎要不管不顾冲进去的瞬间——
“需要帮忙吗？”
一个低沉、略带清冷的男声在她身侧响起。
姜眠吓了一跳，猛地转头。
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男人站在几步开外，身上沾了些许颜料痕迹，手里拿着一个速写本和炭笔。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干净。气质很特别，不像本地人，有种疏离的艺术家气息，但眼神却很沉静，正静静地看着她，以及她身后传来哭闹声的暗巷。
是……住在奶奶老宅隔壁，那个据说来采风的画家？她下午打扫时好像瞥见过他在院子里支画架。
姜眠的心脏还在狂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深夜蹲在别人家门口听墙角，怎么看都像变态。
“我……”她张了张嘴，手腕上的银镯却突然又传来一阵更急促的嗡鸣，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
「危险！他动手了！」
几乎同时，巷子里传来一声女孩的痛呼，和男人更凶狠的咒骂。
“他打她了！”姜眠脱口而出，也顾不得许多了，抬脚就要往里冲。
“等等。”那画家却比她更快一步，伸手虚拦了她一下，动作并不强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冷静的侧脸。“先报警。把位置说清楚。”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姜眠混乱的心神稍微定了定，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快速拨通了110，语速极快却清晰地说明了情况和地址。
挂了电话，巷子里的动静更大了，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
画家收起手机，看向她，眉头微蹙：“警察过来需要时间。你待在这里。”
说完，他没等姜眠反应，便迈开长腿，径直走向那扇虚掩着的、传出哭闹声的木门。他没有立刻闯进去，而是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敲门声在喧嚣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里面的吵嚷声戛然而止。
“谁啊？！”一个粗哑警惕的男声吼道。
画家站在门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邻居。你们家的动静，影响到我创作了。”
他用的理由是如此的……日常且合理。既没有直接激化冲突，又成功打断了里面的暴行。
姜眠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那扇门。
几秒后，门被猛地拉开一条缝，一个满身酒气、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眼神凶狠地瞪着门外的画家：“你谁啊？多管闲事！”
画家站在原地，身形纹丝不动，只是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的视线，那股沉静的气场反而让醉酒的男人气势一窒。
“我说了，是邻居。”画家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无形的压力，“而且，我好像听到有女孩在哭。”
“我打我自己的女儿，关你屁事！”男人恼羞成怒，就要关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画家微微侧头，对站在不远处的姜眠递过一个“搞定”的眼神。
姜眠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一半。她看着那个站在昏黄灯光下，仅凭三言两语和一个报警电话就暂时控制住局面的男人，心里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
警察很快赶到，控制了场面，并将受到惊吓、脸颊红肿的少女阿雅和她那个依旧骂骂咧咧的父亲一起带回了派出所协助调查。姜眠和那位画家作为报警人和目击者，也简单做了笔录。
从派出所出来，已是深夜。古镇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路灯和天上的月光。
“今晚……真的太谢谢你了。”姜眠真诚地向画家道谢，“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画家摇摇头，月色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清辉。“举手之劳。”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她手腕上那只在月光下泛着柔光的苗银手镯，眼神微动，“你的手镯，很特别。”
姜眠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盖住了镯子。他能看出什么吗？
“是……我奶奶留下的。”她含糊道。
画家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早点回去休息吧。夜里凉。”
他转身，朝着老宅隔壁那个小院走去。
姜眠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个……我叫姜眠！请问你怎么称呼？”
男人脚步未停，只留下两个字，随风飘来。
“陆深。”
陆深。
姜眠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只是一件普通银饰的手镯。
今晚的经历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失业回乡，老宅，会说话的手镯，家暴现场，还有一个神秘又镇定的邻居画家……
她的躺平计划，从第一天起，就彻底偏离了轨道。
而这一切，似乎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完）
——-
陆深回到自己房间，没有开灯。他走到窗边，看着隔壁老宅亮起的温暖灯火，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划过。如果姜眠此刻能看到，会发现他指尖划过的地方，那老旧木头上一道细微的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弥合了一丝。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探究：“能听见‘物语’的人……终于又出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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