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与窒息感如潮水般将王悦之吞噬。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挣扎,肺叶灼痛,渴求着空气。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之时,一股奇异的热流猛地自心口炸开!
那七瓣墨莲印记骤然灼亮,透过湿透的衣襟,竟映出一片诡异的幽紫光芒,将他周身尺许的漆黑河水微微照亮。冰火交加的极端痛楚反而刺激得他神智一清!
求生本能爆发!他四肢猛地用力,试图挣脱水下暗流的束缚。就在这时,他看清了缠绕在脚踝上的东西——并非水草,而是几缕黏滑无比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墨色丝线,其上隐约浮动着与心口墨莲同源的诡异气息!
这些丝线正源自他方才慌乱中抓住的那处水底石壁凸起。
王悦之心中骇然,却也因此找到了借力点。他强忍着经脉被墨莲邪力灼烧的剧痛,将残存的内息尽数灌注于双臂,猛地一蹬那刻满符咒的石壁凸起!
“咔嚓”一声微弱的机括响动在水底传来。
那处石壁竟向内翻转!
一股更强大的吸力瞬间传来,却不是将他拖向深渊,而是将他猛地“吐”进了一条狭窄的水下通道!
天旋地转间,王悦之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在完全黑暗的通道中高速冲行。水声轰鸣灌耳,身体不时撞击到光滑冰冷的石壁,震得他气血翻腾。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速度稍缓,前方隐约透来一丝极微弱的光亮。
新鲜空气的味道!
王悦之奋力向前游去,光亮渐盛,水流将他冲出了一处隐藏在水下的洞口,推入一条相对宽阔的地下暗河。
“咳咳咳……”他猛地探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潮湿冰冷的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胸口灼痛的印记和浑身撞出的青紫。
他狼狈地爬上一处略微凸出的岩石平台,精疲力尽地瘫倒在地,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环顾四周,这是一条巨大的地下溶洞,穹顶高悬,倒挂着无数嶙峋的钟乳石,方才那点微光,竟是来自某些镶嵌在石壁上的、散发着幽幽荧光的特殊苔藓,映得洞内光怪陆离。
暗河水流平缓,无声地流向黑暗深处,弥漫着千年不见天日的阴冷气息。
这里绝非北郊祭坛之下!那条诡异的水道,竟将他送到了不知哪方的隐秘之地。
王悦之挣扎坐起,急忙扯开衣襟查看。心口那墨莲印记经过方才一番异动,颜色似乎更深了些,那朵墨色莲印竟比日前又蔓延半指,边缘泛起蛛网般的血丝,那灼热感如附骨之疽,盘踞不去,时刻提醒着他性命危在旦夕。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勉力运转家传心法,试图逼出寒意恢复体力,但内息稍动,便如石沉大海,尽数被墨莲印记贪婪吸收,反使其幽光更盛。
此法不通!王悦之苦笑,只得作罢。他目光落向平静的暗河,水流方向若是自然形成,终会流出地面。这或许是唯一的出路。
他深吸一口气,正欲再次潜入水中,耳廓忽然微微一动。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丝竹之声,竟顺着水面飘荡而来!音调古怪,非琴非瑟,似箫非笛,旋律古老苍凉,竟有几分前朝名士嵇康《广陵散》之古拙之意。然此曲却带着一种招魂般的诡异魔力,听得人神魂摇曳。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下深洞,何来乐声?
王悦之心中一凛,立刻屏息凝神,悄然隐入一块巨岩之后的阴影中。
只见远处昏暗的河道拐角,水波荡漾,一点幽绿的光芒缓缓漂近。竟是一叶扁舟!舟身狭长古朴,船头挂着一盏碧油油的灯笼,映得周围水面泛着惨淡绿意。舟上无人摇橹,却自行逆流而上。
一个身着宽大灰色衣袍、头戴竹笠的身影背对着他,盘坐船头,身形佝偻消瘦,正低头吹奏着一支惨白的、似是禽骨磨制的短笛。那诡异的丝竹之声,便是由此发出。
骨笛声悠悠荡荡,在空旷的溶洞中回响,衬得此地愈发鬼气森森。
王悦之瞳孔微缩,浑身肌肉紧绷,指尖扣住了仅存的银算筹。
然而,扁舟并未向他驶来,而是在河道中央缓缓停下。骨笛声歇。
那灰衣人依旧背对着他,放下了骨笛,伸出枯瘦如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轻轻探入幽绿的河水之中。
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清澈的河水中,无数细如发丝、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墨色游丝,如同被无形之力吸引,纷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缠绕上那灰衣人苍白的手指,旋即被其吸收殆尽!
那些墨色游丝的气息,王悦之再熟悉不过——与他心口墨莲印记、梦中乌衣人、水底缚体之丝同根同源!这灰衣人竟在吸收此地弥漫的诡异之力!
王悦之心中巨震,呼吸几乎停滞。
就在这时,那灰衣人忽然缓缓转过头来。竹笠压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一副瘦削的下巴和一张颜色淡得近乎透明的嘴唇。那嘴唇微微开合,一个沙哑低沉、仿佛多年未曾开口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琅琊王氏的子弟,何时竟也学那阴沟里的鼠辈,藏头露尾,不敢见光了?”
他早已被发现!
王悦之心念电转,自知无法再藏,索性从岩后缓步走出,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迎向那神秘舟客,朗声道:“误入此地,并非所愿。尊驾既能识破在下行藏,想必亦非寻常之人。未知尊驾高姓大名,可否指条明路?”
那灰衣人发出一声极轻的、似笑非笑的哼声,并未回答,只是用那副淡薄的嘴唇继续慢悠悠地道:“身中‘七煞墨莲’,还能保持灵台不泯,甚至借水遁破开‘镜傀移魂术’逃至此地…王羲之的后人,倒也不算全是废物。”
他竟对王悦之的遭遇了如指掌!
王悦之心中惊疑更甚,面上却不露声色:“尊驾似乎对在下之事知之甚详。”
“略知一二。”灰衣人语气淡漠,“王羲之……《黄庭经》…”他重复了一遍,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芒,似是了然,又隐含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痛惜与讥诮,“果然如此。可惜,你们琅琊王氏,守着宝山而不自知,竟让这无上道法蒙尘至此,更被邪宗宵小篡改利用,惑乱世人,招致今日之祸。”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王悦之心头。他猛地抬头:“前辈此言何意?《黄庭经》乃我王氏家传根基,如何被邪宗篡改利用?”
灰衣人看着他,竹笠下的目光似乎锐利如电,能穿透人心:“你所习,可是《太上黄庭外景玉经》?”
“正是。”王悦之点头,“家传确为此卷。”
“那便是了。”灰衣人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在空旷的溶洞里显得格外悠远,“世人只知《黄庭经》,却不知此经分内景、外景、中景三卷。外景经重吐纳导引,炼精化气,乃筑基之基,亦是最易被外道利用之卷。邪宗之流,便是篡改歪曲外景经并在此邪说基础上,糅合了巫蛊血祭之术,炼成那等噬魂夺魄的邪法。”
他顿了顿,语气转沉,带着一种穿透历史迷雾的沧桑与冷漠:“而你们琅琊王氏,自书圣王羲之起,世代与五斗米道渊源极深,传承的岂止是区区一本《外景经》?那《太上黄庭内景玉经》,讲三丹田、八景二十四真神,存思观想,炼气化神;《太上黄庭中景玉经》,调和阴阳,炼神还虚,通达天人。这才是当年五斗米道真正的核心秘传!是窥探‘天人合一’之境的无上大道!你王氏先祖,曾与这道统有莫大关联。如今,道统散佚,真意蒙尘,邪说横行,连自家子弟,也只知皮毛,不识真髓,反受其害,岂不可悲?”
王悦之如遭重击,浑身剧震。灰衣人的话,似真似假,却无疑揭开了一个巨大的、被尘封的真相一角。原来困扰他的诸多疑团,根源竟可能在于此!真正的传承早已断裂甚至被扭曲,而琅琊王氏,或许真的在漫长的岁月中,遗忘了太多至关重要的东西!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涌——震惊、悲愤、茫然,更有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被点燃的微光。
那灰衣人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那只吸收完诡异之力的枯手轻轻抬起,指向幽暗的河道深处:“顺着此水,三日漂荡,或可见天日。不过…”他话锋一转,竹笠微抬,似乎瞥了一眼王悦之心口的方向。尽管看不到目光,王悦之却觉得心口墨莲骤然一烫!
“…以你眼下状况,能否熬过这七七四十九日毒发之期,且不被‘他们’再度找到,就要看你王氏先祖,是否真有余荫庇佑,以及你自己…能否找回失落的‘真意’了。”
话音未落,那叶扁舟竟无风自动,开始无声地向后滑退,重新没入昏暗的河道拐角,船头那盏幽绿的灯笼如同鬼眼,一闪即逝。
骨笛之声再次幽幽响起,缥缈远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秘与苍凉,仿佛从未出现过。
溶洞中重归死寂。
唯余王悦之独立寒石之上,浑身冰冷,心中却已掀起滔天巨浪。灰衣人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真相的碎片与更多的谜团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上他的肩头。
七七之日?“他们”?失落的真意?那灰衣人究竟是谁?是援手?是试探?还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诱饵?
前路未知,毒咒缠身,追兵或许仍在。但他王悦之,已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地底阴寒的空气,将所有的震惊与困惑强行压下,目光投向暗河流向的黑暗深处。无论前方是生路,还是另一个陷阱,他都只能走下去。纵是孤身入局,亦要劈开这重重迷雾,寻回那被遗忘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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