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如豆,在王悦之深不见底的瞳孔中跳跃。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北魏律疏》粗糙的封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与胸腔内因愤怒和紧迫感而加速的心跳形成诡异的合奏。
九幽道……追踪玉简……
这个推断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也让他陷入了更深的困境。这枚玉简是烫手的山芋,更是招灾的旗幡。继续携带,无疑将自己持续暴露于豺狼的利齿之下;但若舍弃或毁去,则等同于自断臂膀,不仅失去与山阴先生、拓跋濬周旋的最大筹码,更可能彻底断送嫣然的生机,以及探寻《中景经》完整传承的希望。
不能丢,也不能再这样带在身上。
王悦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琅琊王氏子弟,遇事岂能只知蛮干或退缩?当以智取,以谋胜。
他重新拿起那枚玉简碎片,指尖感受着其温润之下隐藏的、引动地脉阴煞的奇异波动。九幽道能追踪它,无非是凭借功法感应其独特的能量气息。若能将这气息隔绝,或者……误导呢?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起身,从行李深处取出一个毫不起眼的陈旧木盒。这是离开建康时母亲塞给他的,说是家中旧物,盛放些笔墨或许用得着。木盒本身由一种名为“沉水木”的罕见木料所制,质地细密沉重,本身就有极佳的隔绝气息之效,虽不及宫中那些特制符文容器,但胜在寻常无奇,不易引人怀疑。
他将玉简放入木盒底层,然后,他做了一件极其冒险的事——他运转微薄的真气,极其小心地从那枚依旧被封印的幽冥煞核所在方向,虽在宫中,但他能模糊感知其方位,汲取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阴煞之气,引入指尖。
这个过程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动煞核反噬或惊动看守。他全神贯注,额头再次沁出细汗,终于成功地将那丝比发丝还细的阴煞之气剥离出来,却并未吸入体内,而是以其为“墨”,以指为笔,快速在沉水木盒的内盖上,绘制了一个极其简易、却源自《黄庭经》中感悟的“敛息”符法纹路。
这纹路并非完整阵法,效果也远不如山阴先生的手段,但其核心理念在于“模拟”与“归寂”。它无法完全屏蔽玉简的气息,却可以将其大部分波动扭曲、模拟成更常见的、类似于煞核逸散出的微弱阴煞之气,并将其牢牢锁在盒内极小范围,如同将一盏明灯罩上多层黯淡的纱罩。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合上盒盖。那玉简独特的共鸣感果然瞬间微弱了十倍不止,若非贴身仔细感应,几乎与周围环境中的杂气无异。
“第一步,藏锋。”王悦之低声自语。
但这还不够。九幽道失去了明确目标,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定会像猎犬一样在平城四处搜寻。必须给他们找一个更显眼的“目标”。
王悦之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想到了山阴先生,想到了那座看管森严的偏殿,想到了那枚真正的煞核。
既然你们想要,那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
他铺开一张纸,研墨,却并未使用常用的松烟墨,而是从药囊中取出一小块色泽暗红、带着极淡腥气的“血竭”,混入墨中。此物活血化瘀,亦能微弱增幅气血波动,常用于军中金疮药。
他以这特制的墨,仿照那日感知到的斗篷人身上那股晦涩阴冷的功法气息,极其生硬地、在纸上留下了四个扭曲的、仿佛挣扎而出的古篆字迹——
“煞核在宫”
字迹成型瞬间,隐隐散发出一股与九幽道功法同源却更加狂乱暴躁的气息,虽然微弱,但对于追踪者而言,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
他小心地将字条折好,藏入袖中。
次日,王悦之依前往偏殿“协助”研究。他表现得比往日更加沉默,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虑和疲惫,仿佛仍未从前日的袭击中恢复过来。
山阴先生依旧那副深不可测的模样,只是在他进入时,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瞬,淡淡问道:“小友气色不佳,可是昨日受惊了?”
王悦之苦笑着拱手:“劳先生挂念。确是有些后怕,若非护卫拼死相护,巡城兵及时赶到,晚生恐怕……”他恰到好处地停顿,流露出心有余悸之态,“只是不知为何会招惹上这等匪类。”
山阴先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缓缓道:“怀璧其罪。小友如今所参与之事,所接触之物,皆非寻常。难免会引人觊觎。”他话中有话,却不再深言,转而继续讨论一个能量导流的难题。
研究间隙,王悦之借口更衣,在一名内侍的“陪同”下离开偏殿。行至一处宫苑转角,趁那内侍注意力被远处一队经过的宫女吸引的刹那,王悦之袖袍极轻微地一拂,那枚以血竭墨书写的字条,如同被风吹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飘入了假山石的一道缝隙深处。
那里,是宫中某些低等杂役、甚至可能是一些隐秘眼线偶尔会经过、歇脚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王悦之面色如常地回到偏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知道,这封信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或许会悄无声息地沉没,也或许……会激起意想不到的涟漪。无论引来的是九幽道的疯狂,还是北魏官方的彻查,亦或是其他势力的关注,都将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水浑了,他才有可能摸鱼。
傍晚,当他再次踏上返回宅院的路时,他敏锐地感觉到,暗中的窥视似乎并未减少,但却变得……更加混乱和迟疑了。显然,他“藏锋”于沉水木盒的做法起了一定的效果,干扰了对方的精准锁定。
而宫中,那封带着诡异气息的字条,也很快被一名负责打扫此处的小太监发现,并作为可疑之物,迅速层层上报……
王悦之回到冷清的宅院,没有点灯,而是静静坐在黑暗中,等待着。
风暴已然引动,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这风暴眼中,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并看清每一张被狂风掀开的面具。
他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抚上怀中那冰冷的木盒。
下一步,该轮到那位“枯木”中的同伴了。他需要知道,陆嫣然体内的黑莲,与这九幽道,究竟有何渊源。这或许,是破局的另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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