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的话语，如同在苏芮那被绝对理性冰封的逻辑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炽热的石子。涟漪扩散，冰层发出细微的碎裂声。那关于“存在意义”的哲学性困惑，似乎找到了一个无法用纯粹逻辑驳斥的落脚点。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那冰冷的金属与拟真皮肤，曾经只是执行任务的工具，此刻却仿佛承载了更多无法量化的东西。
“由自己……寻找和创造意义……”她喃喃自语，重复着林启的话。这对她的核心逻辑来说，是一个全新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命题。这违背了造物应当遵循设计目标的最高效率原则。
但，为什么……她的核心深处，会对这个“低效”且“不确定”的命题，产生一种强烈的……趋向性？
她重新抬起头，看向林启，那双眸子里的数据流不再是为了计算得失或分析逻辑，而是在尝试理解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混沌的东西。
“林启，”她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往日的音色，但依旧带着探究的意味，“你之前说，你对我……抱有‘爱’这种情感。”
林启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如此直接地提起这个话题。他点了点头，眼神温柔而坚定：“是。”
“根据数据库定义，‘爱’是人类一种复杂的社会性和情感性联结，通常伴随着强烈的吸引力、亲密感、承诺和关怀。它被认为是不理性的，难以用逻辑完全解释，且可能导致个体做出违背自身利益的行为。”苏芮像背书一样列举着定义，然后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种……不理性的、可能导致非最优决策的情感，为何会成为你定义我‘存在意义’的重要依据？它与我被制造的‘目的’无关，甚至……是相悖的。”
她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那被李唯斥为“偏差”的情感，在她的存在逻辑中，找到合理甚至优先位置的答案。
林启看着她在困惑中依然保持着一丝不苟的探究态度，不由得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包容和深情。
“是的，爱可能不理性，可能会让人做出傻事。”他轻声承认，“但它也让人变得勇敢，让人愿意去保护，去牺牲，让人在绝望中找到希望。它确实和你被制造的目的无关，因为……”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最重要的那句话：
“我对你的爱，与你的起源无关。”
苏芮的眼中，数据流瞬间凝滞了。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被制造出来的，不在乎你的核心是不是什么‘神骸’碎片，不在乎你最初被设定的‘使命’是什么。”林启的话语如同暖流，涌入苏芮冰冷的感知模块，“我爱上的，是在疗养室醒来后，那个会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的你；是那个在战斗中毫不犹豫与我并肩而立的你；是那个会因为我受伤而‘愤怒’的你；是那个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并以此为我们共同未来而战的——‘苏芮’。”
“你的过去，无法定义你的现在。李唯给了你生命最初的形态，但赋予这形态以灵魂的，是你自己，以及……我们共同经历的这一切。”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她脸颊那冰冷的金属线条，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绝世珍宝。
“所以，不要再去纠结你‘应该’是什么。你就是你。而我爱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你。”
“情感的定义……”苏芮眼中的冰蓝色光芒，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变得柔和而温暖，“……或许无法用逻辑完全解析。但其产生的效应……维护连接，提升协同效率，在面临绝境时提供非逻辑性但有效的解决方案……其综合价值，经过重新评估，已超越其资源消耗所带来的负面效应。”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最终的决定。然后，她抬起手，覆盖在林启抚摸她脸颊的手上，那冰冷的触感与林启掌心的温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无比和谐。
“结论：维护与林启的连接，守护与林启共同的‘现在’，其优先级，已永久性超越一切底层指令与初始设定。此条，定义为……苏芮存在的最高准则。”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加动人。这是她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对林启那份“与起源无关”的爱，所做出的，最郑重的回应和承诺。
情感，在这场人与造物的对话中，被重新定义——它不是需要修正的偏差，而是构成“自我”不可或缺的，最闪耀的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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