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内固外伺机
初平四年的秋意，在袁术僭号这声惊雷炸响后，陡然变得肃杀凝重。渤海郡内，虽依旧忙于秋收，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已悄然弥漫。镇东将军府更是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械，在张圣的意志下高效而沉默地运转着。
讨逆檄文发布已过旬日，其引发的波澜正以各种形式反馈回来。书房内，张圣正听着徐元汇总各方情报。
“主公，檄文已传遍大河两岸，淮北之地亦多有流传。士林清议，皆言主公乃汉室忠臣，大义凛然。”徐元语气中带着一丝振奋，“豫州、兖州南部，乃至扬州北部，皆有士子豪强暗中遣使接洽，虽未明言投效，但厌恶袁术倒行逆施、心向主公之意甚明。”
“此乃人心向背。”张圣颔首，目光却依旧冷静，“曹操那边有何动静？”
“曹操动作极快，已以天子名义下诏，历数袁术二十大罪，布告天下。同时，他以车骑将军之名，传檄四方，召诸侯会盟于沛国谯县，共讨国贼。”徐元顿了顿，补充道，“其使者已至邺城，邀袁绍共举大事。”
“袁本初呢？他可舍得放下身段，去给曹阿瞒当配角？”张圣嘴角泛起一丝讥诮。
“据邺城密报，袁绍接诏后，称病不出，态度暧昧。其麾下谋士争执不休，审配、郭图主战，欲借此机会南下扩张；逢纪、辛评则主张坐观成败，保存实力。”
“不出所料。”张圣冷哼，“袁本初外宽内忌，好谋无断，这等需要担风险、却又可能让曹操坐大的事情，他定是犹豫不决。荆州刘表、益州刘璋可有回应？”
“刘表已上表许都，斥责袁术，但言需镇守荆襄，防备江东孙策与南面张羡，只愿提供粮草，未言出兵。刘璋地处偏远，尚无明确表态。”
张圣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豫州、扬州北部：“如此看来，真正会出兵与曹操会盟的，恐怕只有一些临近的小军阀，如刘备之流（若他还有力量的话）。曹操想靠一纸诏书就调动天下诸侯，未免天真。这反倒给了我们机会。”
他转向徐元，目光灼灼：“传令下去，依原定方略行事。命驻守徐州的黄忠，以‘防贼北窜、清剿附逆’为名，向沛国、汝南方向徐徐推进，遇抵抗则击之，遇归附则抚之，重点是占据要隘，控制城邑，将我们的实际控制线向南推移！告诉汉升，稳字当头，切忌冒进。”
“诺！”徐元应下，又道，“还有一事，糜竺来信，言广陵陈氏、下邳曹氏等徐州本土士族，见主公高举义旗，态度已大为软化，愿意配合清丈田亩，推行‘摊丁入亩’之策。”
“很好。告诉糜竺，安抚好他们，徐州稳定，方能成为我军南下的坚实根基。”张圣满意地点点头。糜竺归附后，其经营能力确实为稳定徐州提供了极大助力。
处理完紧急军务，张圣揉了揉眉心，信步走向内宅。外间风云激荡，这方庭院却仿佛被刻意维持着一份安宁。
他先去看了甄姜。她的产期将近，腹部高高隆起，行动已颇为不便，正由侍女搀扶着在院中慢慢散步。见到张圣，她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
“夫君来了。”甄姜声音柔和，带着孕晚期特有的疲惫与满足。
“感觉如何？孩儿可还安分？”张圣上前扶住她，替代了侍女的位置，两人在铺满落叶的石径上缓缓而行。
“还好，只是近日愈发觉得身子沉重，夜间难以安寝。”甄姜靠着他，感受着那份支撑的力量，“外间…可是为袁术之事烦忧？”
“些许跳梁小丑，翻不起大浪。”张圣不欲她多虑，轻描淡写道，“你安心待产便是，无需操心这些。”
“妾身晓得。”甄姜点头，手抚着腹部，眼中充满期待，“只盼这孩子能平安降生，在这太平世道中长大。”
“一定会的。”张圣语气坚定，既是承诺，也是信念。
从甄姜处出来，张圣转道去了赵雨的院子。还未进门，就听见她中气十足却又带着几分烦躁的声音：“哎呀！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动，闷煞我也！”
进入院内，只见赵雨挺着巨大的孕肚，正对着嬷嬷发脾气，蔡琰在一旁温言劝解。见到张圣，赵雨如同见了救星，眼圈一红，竟有些委屈：“主公！您可来了！她们整日把我看得死死的，比坐牢还难受！”
张圣失笑，上前扶住她：“都快当娘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嬷嬷们是为你好。”
赵雨拉着他的衣袖，小声道：“那…那您答应带我出去走走，就一会儿！去校场看看姐妹们训练也好！”
张圣看着她渴望的眼神，又见她孕期虽辛苦，但气血旺盛，略一沉吟，便对嬷嬷道：“备车，我陪雨夫人去城外大营附近转转，不出一个时辰便回。”
赵雨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方才的委屈一扫而空。
马车缓缓行驶在南皮城外的官道上，秋风送爽，赵雨贪婪地看着窗外熟悉的军营景象，听着远处传来的操练声，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外面自在！”
张圣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薄茧，心中怜惜：“再忍耐些时日，待孩儿出生，便让你重回校场。”
“主公说话算话！”赵雨眼睛亮晶晶的，随即又摸着肚子，凶巴巴道，“你这小家伙，快点出来，别耽误你娘亲建功立业！”
她这模样逗得张圣哈哈大笑。望着她恢复活力的侧脸，张圣心中暗忖，赵雨体质强健，性格活泼，待她生产后，或许真可考虑让她适度参与军务，统领女子护卫队或负责一部分新兵训练，也算人尽其才。
傍晚时分，张圣来到揽月阁。甄宓正坐在窗下，就着天光翻阅文书，见他进来，含笑起身。她孕肚微凸，身着宽松的浅紫色衣裙，气度沉静优雅。
“主公。”她盈盈一礼，被张圣扶住。
“在看什么？”张圣瞥见案上摊开的竟是关于豫州部分郡县户籍田亩的简报。
“闲来无事，看看靖安司送来的简报，了解一下豫州民情风物，或许对黄老将军南下安抚地方有所助益。”甄宓语气自然，仿佛这只是寻常的消遣。
张圣心中一动，拉着她一同坐下：“哦？可有看出什么？”
甄宓纤指轻点简报上几处：“汝南郡安城县，多丘陵，宜植桑麻，然水利失修，产量不高。若我军进驻，可效法渤海，兴修陂塘，推广新式纺车，此乃收拢民心之捷径。再者，沛国谯县，乃曹操乡里，士族盘根错节，黄老将军若至此，当以怀柔为主，谨慎行事……”
她娓娓道来，分析入理，不仅看到现状，更能提出切实可行的建议，其政略眼光，令张圣再次刮目相看。
“宓儿真乃我的女谋主。”张圣由衷赞叹，将她揽入怀中，“有你在身边，我如虎添翼。”
甄宓依偎着他，唇角含笑：“能为主公分忧，是妾身的福分。”她顿了顿，声音轻柔了几分，“只是近日听闻袁术称帝，天下震动，妾身虽在深闺，亦知此乃大变局，心中不免为主公忧惧。”
“不必忧惧。”张圣抚着她的背，语气沉稳而自信，“袁术自取灭亡，反倒给了我渤海更上一层楼的阶梯。你且看着，这天下风云，将如何为我所舞。”
他的自信感染了甄宓，她抬起头，美眸中映着他的身影，充满了信赖与倾慕。
是夜，张圣宿在揽月阁。红烛帐暖，因甄宓有孕在身，两人并未行房，只是相拥而眠。甄宓伏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只觉得外间一切风雨都被隔绝在外。
“主公，”她轻声呢喃，“待孩儿出世，无论男女，妾身都希望他能如您一般，成为顶天立地的英雄，或者…如蔡姐姐般学识渊博，明理通达。”
“我们的孩儿，必定不凡。”张圣低笑，手指缠绕着她的青丝，“睡吧。”
夜色深沉，张圣却并未立刻入睡。他听着甄宓均匀的呼吸声，思绪再次飘远。袁术称帝，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彻底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曹操急于整合力量，袁绍首鼠两端，刘表保守自固……这正是他浑水摸鱼，大力向南渗透的绝佳时机。
低调发展，不等于无所作为。巩固渤海、青州根基，消化徐州，渗透豫州，同时利用舆论高地，不断强化自身“汉室忠臣”、“讨逆先锋”的正面形象，积累人心和政治资本。待曹操与袁术拼得两败俱伤，或是其他变故发生之时，便是他这头蛰伏的雄鹰，振翅高飞，攫取最大果实之刻。
他轻轻吻了吻甄宓的额角，心中计划愈发清晰。内固根基，外伺良机，这盘天下大棋，他正一步步走向棋眼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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