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忠义抉择时
满宠的离去，并未在南皮城掀起太多波澜，仿佛只是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涟漪散尽后便恢复了平静。但张圣与麾下核心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是双方更加紧绷的神经与更为隐蔽的角力。曹操的试探被顶回，意味着他短期内不会轻易北顾，但也意味着，下一次出手，必将更加凌厉。
张圣的注意力，再次投向了那两位被软禁已久，却关系重大的俘虏——关羽、张飞。
这一次，他没有在偏厅召见，而是选择在一个午后，亲自来到了关押二人的别院。院中草木葱茏，关羽正于树荫下静坐，面前石桌上摊开的，不再是《春秋》，而是几份徐元“不经意”间送来的文书副本。一份是石韬在淮北安置流民、智退溃兵的详细经过；另一份，则是靖安司整理的，关于曹操攻破寿春后，纵兵劫掠、致使淮泗之间“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残酷实录。
张飞则在远处空地上呼呼喝喝地练拳，拳风刚猛，却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
见张圣进来，关羽缓缓放下手中文书，起身，依旧是微微拱手，沉默不语。张飞停下动作，瞪着眼睛看过来。
张圣没有寒暄，径直走到石桌旁，目光扫过那两份截然不同的文书，轻声道：“云长近日所读，似乎与往日不同。”
关羽凤目开阖，眼底深处是难以掩饰的挣扎与痛苦。他一生自诩忠义，追求的乃是匡扶汉室，拯民于水火。然而现实却无比残酷。他昔日寄予厚望的“汉室宗亲”刘备，如今生死不明，基业成空。而眼前被视为“逆贼”的张圣，其治下却政通人和，百姓安居，麾下官吏如石韬者，竟能为一坞百姓以身犯险。反观他曾经觉得“或许可扶汉室”的曹操，行径却与董卓何异？甚至更为酷烈！
“镇东…究竟意欲何为？”关羽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张圣的意图。
张圣看着他，目光坦然：“我之所求，云长手中文书，已然言明。上者，如石韬，安民保境，使治下百姓不受兵燹之苦；下者，如这实录所述，乃我辈军人耻辱，誓要扫除诸如曹操此类，假忠义之名，行豺狼之实的国贼！”
他指向那份记录曹操暴行的文书，语气沉痛：“云长可知，寿春城内，易子而食者几何？淮水岸边，百姓听闻曹军将至，投河自尽者几何？这等行径，与昔日黄巾乱贼何异？甚至更为可怖！因他顶着汉司空之名！”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关羽心头。他信奉的“忠义”，若只能庇护如此暴行，那这“忠义”，还有何意义？
张飞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虽然看不太懂文书，但听到“易子而食”、“投河自尽”等字眼，亦是双目赤红，怒吼道：“曹贼安敢如此！”
张圣看向张飞，语气转为冷峻：“翼德以为，你与云长一身武艺，是用来助纣为虐，看着百姓遭此荼毒？还是用来斩妖除魔，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俺…”张飞语塞，他性情粗豪，却也并非毫无是非之心，只是以往唯刘备、关羽之命是从，如今信念的支柱已然动摇。
张圣不再逼迫，留下最后一句：“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忠义二字，不在忠于某一人，而在义于天下苍生！二位皆是当世豪杰，何去何从，望能思之，慎之。”
说完，他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离开别院，张圣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中的期待与一丝不确定。招降此二人，尤其是关羽，绝非易事。但若能成功，其意义远超得到两员猛将，更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他张圣的理念，能够折服天下真正的英雄。
他信步走向校场。赵雨虽被严禁剧烈运动，却以“观摩指导”的名义，几乎日日泡在校场。此刻，她正挺着微隆的腹部，站在点将台上，中气十足地训话：
“……都给老娘听好了！主公仁德，让你们吃饱穿暖，不是让你们当摆设的！看看南边！曹军的刀都快架到咱们脖子上了！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谁要是偷奸耍滑，训练不合格，别怪老娘……别怪本将军不讲情面！”
台下，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皆肃然聆听，无人敢有半分懈怠。赵雨虽不能亲自下场演练，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激励和威慑。
张圣在远处看着，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赵雨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倒是另有一种稳定军心的奇效。
“主公！”赵雨眼尖，看到了他，在台上挥手。
张圣走过去，笑道：“看来你在这里，比在府里自在多了。”
“那是自然！”赵雨跳下点将台（动作惊得旁边嬷嬷一身冷汗），“主公，您说，等这孩子生了，能不能让妾身单独统领一军？哪怕人数少点也行！”
“等你生产后，身体恢复再说。”张圣没有直接答应，却也没拒绝，让赵雨看到了希望，喜滋滋地不再纠缠。
晚膳时分，张圣特意在甄姜院中设了小家宴。甄姜抱着咿呀学语的张定业，气质愈发雍容。蔡琰和甄宓也都在座，甄宓产后恢复得极好，抱着张拓，眉眼间满是温柔与满足。赵雨则叽叽喳喳地说着校场趣事。
看着眼前妻儿环绕，和睦温馨的景象，张圣心中充满暖意。这便是他奋斗的意义所在，守护这份安宁，并将它扩大到更广阔的土地。
“夫君，可是有心事？”甄姜心思细腻，察觉到张圣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张圣笑了笑，将关羽张飞之事简单说了说。
甄宓轻声道：“关羽重诺，然其诺，需建于心安之上。若其内心认定主公乃真正可托付之人，归附便是迟早之事。夫君已种下善因，静待果熟即可。”
蔡琰也道：“《论语》有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关张皆君子之流，夫君以天下大义相招，胜似千金许诺。”
妻妾们的话语，让张圣心中豁然开朗。是啊，对于关羽这样的人，权势财富难以动摇，唯有触及他内心坚守的“义”，方能真正折服。
是夜，张圣在书房处理完公务，正欲歇息，徐元悄然来报。
“主公，别院传来消息…关羽，欲求见主公。”
张圣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何时？”
“此刻，他正在院中相候。”
张圣放下笔，整理了一下衣袍。
“走，去见他。”
他知道，那个至关重要的时刻，或许，就在今夜。无论结果如何，这都将是他争霸之路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他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外走去，步伐沉稳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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