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沉寂,让陈珩的脑海变得异常空旷,只剩下他自己纷乱的思绪和基拉那偶尔直接在灵魂中响起的、带着敬畏的指引。
他们行走在死寂的城市坟场。基拉的力量似乎让浓雾都为之避让,开辟出的道路两旁,扭曲的建筑残骸如同跪伏的臣民。陈珩能感觉到,无数充满恶意、疯狂,却又夹杂着极致恐惧的视线,从那些阴影的缝隙中投射而来,牢牢锁定在他身上,但没有任何东西敢越雷池一步。
这种感觉无比怪异。他,一个普通人类(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行走在怪物巢穴的核心地带,却如同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只是这位“国王”手心冰凉,后背的冷汗几乎没干过。
“父神,”基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前方就是‘叹息回廊’,一些较为……活跃的规则碎片在此盘踞。但它们感受到您的气息,自然会归于沉寂。”
陈珩抬眼望去,只见道路延伸的尽头,出现了一片极其异常的区域。那里的空间仿佛被打碎的玻璃,呈现出不规则的折射和扭曲。无数色彩斑斓、意义不明的光带在虚空中飘荡、缠绕,发出细微的、如同亿万生灵同时低语的嘈杂声。一些光带偶尔会凝聚成模糊的、不断变幻形态的怪物轮廓,对着道路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咆哮,但它们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挡,无法靠近分毫。
这就是“活跃的规则碎片”?陈珩心中凛然。仅仅是看着,他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理智仿佛在被无形的力量侵蚀。
然而,正如基拉所言,当他们踏入这片“叹息回廊”时,奇迹发生了。那些躁动不安的光带像是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瞬间发出尖锐的、只有灵魂能感知到的嘶鸣,然后以惊人的速度退散、黯淡,重新化为无害的、漂浮的背景光点。那些扭曲的怪物轮廓更是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直接消融瓦解。
道路畅通无阻。仿佛他本身就是行走的净化器。
【检测到高浓度规则扰动……环境威胁等级:极高……滋滋……】
【检测到宿主周围存在绝对规则净化力场……权限重新识别……】
【……未知错误……系统部分功能尝试重启……资料库强制调用……】
脑海中,沉寂了许久的系统突然断断续续地冒出几句杂音,像是接触不良的收音机。
陈珩心中一动,尝试在内心呼唤:“系统?你能听到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规则净化力场’是什么?”
【……信息缺失……无法解析力场来源……与宿主原生生命形态严重不符……数据库比对中……匹配度低于0.001%……】
【警告:检测到超高阶信息干扰……系统运行极不稳定……建议宿主……远离当前环境……滋滋……】
系统的声音再次被剧烈的杂音覆盖,很快又归于沉寂,只留下一个令人不安的“匹配度低于0.001%”。
不是他?那这所谓的“净化力场”来自哪里?难道……真的是这具身体,或者说,这个被错认的“父神”身份自带的?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父神无需为这些残渣烦心。”基拉的声音适时传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它们不过是您沉睡时,从腐朽规则上脱落的碎屑,能重归于您的光辉之下,是它们的荣幸。”
陈珩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将系统的只言片语记在心里。系统似乎也无法理解现状,但它提到的“超高阶信息干扰”和极低的匹配度,至少证明他陈珩和这个“父神”身份原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穿越事故……难道不仅仅是空间错位,还引发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连系统都无法理解的变异?
穿过叹息回廊,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不再是纯粹的都市废墟,而是一片更加荒诞、更加违背物理法则的区域。大地像是被孩童随意揉捏过的橡皮泥,呈现出不自然的起伏和断层。天空不再是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断缓慢流淌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远处,一些巨大的、仿佛由骸骨和金属胡乱拼接而成的建筑耸立着,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我们已进入‘荒芜之壤’的深层区域,‘沉寂王庭’就在前方。”基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就在这时,陈珩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什么。在右侧一片如同扭曲脊椎骨般的山坳阴影里,似乎有微弱的、非自然的光线闪烁了一下。
是错觉吗?
不。紧接着,他看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景象——一个穿着破烂防尘服、戴着破损呼吸面罩的人类身影,在山坳的岩石后一闪而逝,那双透过面罩玻璃的眼睛,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幸存者!
陈珩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们果然存在!而且就在附近!
几乎在同时,基拉那庞大的躯体微微一顿,无数只眼睛瞬间转向那个方向,原本温和恭敬的灵魂之音骤然变得冰冷而充满杀意:
“肮脏的虫豸!竟敢窥视父神!”
一条阴影触手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瞬间射向那片山坳!
“住手!”
陈珩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吼出声。
那激射而出的阴影触手,在即将触及山坳的前一刻,硬生生地停滞在半空中,距离最近的一块岩石仅有寸许之遥。触手尖端凝聚的毁灭性能量,让那片空间的景象都开始模糊、扭曲。
基拉的所有眼睛都转向陈珩,流露出清晰的不解和困惑:“父神?这些蝼蚁……”
“我……自有考量。”陈珩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们的存在,或许……另有用途。”
他不能让基拉随手杀掉可能唯一能提供这个世界真相、甚至回家线索的人类!
基拉沉默了片刻,那条致命的触手缓缓收回,重新融入它庞大的阴影躯体中。它的灵魂之音恢复了恭敬,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慎?
“是,父神。您的意志,便是法则。”
陈珩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却已被冷汗彻底浸湿。他刚才的阻止,完全是情急之下的冒险。一旦基拉质疑,或者坚持,他没有任何反制的手段。
他看了一眼那片恢复死寂的山坳,知道那个幸存者大概率已经逃走了。这次短暂的遭遇,像一记警钟在他心中敲响。
扮演神,不仅仅是为了生存,也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有能力去保护他想保护的,探寻他想探寻的。他不能永远被动地跟在基拉身后,被它所谓的“忠诚”裹挟着,走向那个未知的“沉寂王庭”。
他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哪怕这规则是崩坏的。
陈珩收回目光,望向暗红色天空下,那片骸骨与金属建筑的深处。
“走吧。”他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刻意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神”的漠然。
“是,父神。”
基拉恭敬地回应,继续在前引路。
只是,在陈珩无法感知的灵魂层面,那不可名状的存在,其亿万个翻腾的思绪中,一个微小的、冰冷的念头,如同深水中的气泡,悄然浮现,又迅速隐没。
‘父神……似乎与沉睡之前,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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