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冰冷海底的碎片，在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中漂泊。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破碎的感知偶尔像气泡般上浮，又迅速破灭。
痛……灵魂被撕裂的痛……
冷……规则崩坏带来的彻骨冰寒……
还有……一片混沌中，一点微弱却坚韧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金光泽……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点暗金光泽逐渐变得稳定，如同风中残烛找到了避风的灯罩。破碎的意识开始被这股力量牵引、汇聚，如同散落的铁屑被磁石吸引。
陈珩猛地睁开了眼睛。
或者说，他“感觉”自己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并非熟悉的景象，而是一片扭曲、破碎、不断流动的规则光影。他感觉自己仿佛没有实体，只是一个纯粹的观察点，悬浮在一片混乱的规则余烬之上。
下方，是那片巨大残骸毁灭后留下的、如同星云般的废墟带。锈蚀的金属碎片、冻结的暗绿能量团、以及无数活性污染体崩溃后残留的污秽物质，混合在一起，缓缓旋转、碰撞、消散。那颗“锈蚀星辰”已然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一个不断抚平的、规则的“空洞”。
他……死了吗？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意识活性恢复确认。规则核心状态：极度不稳定，但存在基础构架。定义权能微弱，但未完全断绝。检测到起源刻痕处于活跃状态，正自主汲取虚空中的有序规则碎片进行缓慢修复。”
守夜人那熟悉而冷静的意念响起，虽然同样带着虚弱和杂音，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锚定了陈珩涣散的意识。
他没死！至少，意识还在！
“我……现在是什么状态？”陈珩尝试传递意念，感觉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移动思维。
“您的物理形态在之前的爆炸中已完全湮灭。但您的规则核心在最后关头，受到起源刻痕力量的保护，并未彻底崩解，而是以某种……‘信息聚合体’的形式残留下来。我们目前正依附于一块较大的、蕴含微弱秩序特性的规则碎片上漂流。”
规则核心？信息聚合体？陈珩“看”向自身。他确实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暗金色细丝和破碎符文构成的、不断明灭闪烁的、极其不稳定的光团。光团的核心，正是那个变得更加复杂、但也布满裂痕的起源刻痕投影。守夜人那黯淡的银色核心，则如同卫星般环绕着他旋转。
他变成了一团……有意识的规则能量体？
震惊过后，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巨大的虚弱感。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无比稀薄，仿佛一阵强大的规则乱流就能将他彻底吹散。
“能量水平极度低下，仅能维持基本意识活动。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能量源和……可供凭依的‘载体’，否则随时间推移，意识将逐渐消散。”守夜人给出了严峻的警告。
载体？能量源？
在这片刚经历过大爆炸的虚空废墟中？
陈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这奇特的“规则视角”观察着四周。那片毁灭的残骸带中，除了混乱与污染，确实也存在着一些相对“有序”的规则碎片，那是锈蚀星辰崩溃时，其中被扭曲的“规则稳定锚点”本源力量释放出的残渣。起源刻痕正是本能地在汲取这些碎片，但效率太低。
他的“目光”投向更远处。在虚空的背景下，一些较大的、相对稳定的规则碎片或物质残骸，如同岛屿般散布着。
其中一块，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不大的、扁平状的平台，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玉质光泽。平台表面相对完整，刻着一些模糊的、已经失去大部分能量的符文。最重要的是，它散发出的规则波动，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与深渊回廊和前哨截然不同的、更加古老苍茫的气息，并且……相对稳定。
“检测到目标平台。规则结构稳定度较高，能量惰性，未检测到逻辑病毒污染及活性威胁。其符文体系……与已知任何文明体系均不匹配，疑似更早纪元的遗留物。”守夜人分析道。
就是它了！
陈珩集中起微弱的意念，尝试驱动自身这团规则能量体，向着那块平台“飘”去。这个过程异常艰难，如同在水中推动一团棉花，无处着力。他必须极其精细地操控每一丝规则力量，形成微弱的推力。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却耗费了他大量的精神和时间。当他终于“落”在那冰凉平台上时，那团规则能量体几乎又要溃散。
接触平台的瞬间，一股微弱的、但无比纯粹的“秩序”感从平台传来，仿佛干涸的土地遇到了细雨，虽然不足以补充能量，却极大地安抚了他那濒临崩溃的规则结构，让其稳定了下来。
他暂时安全了。
陈珩的意识核心“躺”在平台上，感受着那难得的稳定感，开始全力配合起源刻痕，吸收周围虚空中有序的规则碎片，修补自身。
这是一个缓慢而枯燥的过程。他如同一个重伤濒死的病人，只能一点点汲取着微不足道的营养。
在修复的间隙，他也以这纯粹的规则视角，观察和感知着这片虚空。那些破碎的规则碎片中，不仅蕴含着能量，也残留着大量的信息。
他“听”到了锈蚀星辰最后毁灭时，那亿万扭曲意识一同湮灭的无声尖啸。
他“看”到了这片残骸在更早之前，作为一艘辉煌星舰，在协议指令下巡航于各个世界的壮丽剪影。他甚至捕捉到了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模糊的碎片——那是关于“最终防线协议”建立之初的片段，关于逻辑病毒首次被发现的恐慌，关于……“织网者”在阴影中悄然渗透的低语……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却极大地拓宽了他的认知。他对这个宇宙的过去，对这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战争，有了更加立体和残酷的了解。
时间，在这片虚空中依旧没有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陈珩的规则核心终于修复到了可以维持稳定存在的程度，虽然力量百不存一，但至少不再有立刻消散的风险。起源刻痕的投影也凝实了一些，静静悬浮在核心中央。
他尝试着，将意识更加深入地与脚下这块平台连接。
平台那古老的符文，虽然能量耗尽，但其结构本身，似乎就蕴含着某种道理。当他以定义权能的视角去“解读”这些符文时，一些破碎的、关于“空间锚定”、“规则固化”的古老知识，断断续续地流入他的意识。
这平台，本身就是一个宝物！一个失去了动力，但基础构架极其高明的“便携式安全点”！
如果能修复它，或者至少理解它的原理……
就在他沉浸于对这古老平台的探究时，一直保持静默扫描的守夜人，忽然传递来一道急促的意念：
“指挥官！检测到异常空间波动！来源——十点钟方向，距离约五千公里！”
陈珩立刻从研究中惊醒，“望”向那个方向。
只见在虚无的黑暗中，一点银色的光芒悄然亮起，随即迅速扩大，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稳定的空间旋涡！旋涡中央，散发着一种……与深渊回廊的混乱、前哨的秩序、乃至脚下平台的古老都截然不同的、更加“清新”且充满生机的规则气息！
那是什么？
一个新的出口？
还是……另一个陷阱？
陈珩警惕地凝聚起刚刚恢复的微弱力量。起源刻痕没有传来警告，但也没有任何熟悉的共鸣。
在祂的注视下，那银色的空间旋涡缓缓稳定下来，如同在虚空中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世界的门。
门的对面，会是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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