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路过纺织厂后墙那段僻静小路时,虞小满敏锐的直觉再次被触动。她忽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仿佛被什么不怀好意的目光黏上了。她猛地回头——
果然,不远处的厂区侧门旁边,有两个穿着崭新却略显不合身蓝色工装的年轻男人正盯着她们看。
见虞小满突然回头,两人明显慌了一下,立刻别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个人还下意识地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
虞小满愣住了,这个戴帽子的人,好像就是昨天回家看到的,但是当时离得远又是傍晚,看得不真切,虞小满不能确定。
虞小满飞快地在记忆里搜索,对这两张面孔毫无印象。他们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一丝乡下人刚进城的局促,但眼神却有些飘忽游移。
‘’妈,’’虞小满不动声色地转回头,状似随意地问道:‘’刚才厂门口那俩人,看着面生,是爸厂里新来的学徒工?’’
母亲顺着她刚才回头的方向瞥了一眼,叹了口气:‘’嗯,听你爸提过一嘴,说是前些天厂里硬塞进来两个电工学徒,都是你爸在带。真是……’’
虞小满敏锐地抓住了那个时间点:‘’前些天?具体什么时候妈您还记得吗?’’
母亲皱着眉想了想:‘’就……差不多一个多星期前吧?诶,你爸为这事还挺烦心,说这两人一点电工基础都没有,连万用表都拿不利索。本来厂里女职工多,电工班也没多余的位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关系户,硬塞进来的,甩都甩不掉,净给你爸添负担。’’
一个多星期前……关系户……电工学徒……父亲带的徒弟……
这几个词像碎片一样在虞小满脑中飞速组合,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让她头皮发麻。
晚上,父亲下班回来,脸上带着比早晨更深的疲惫。虞小满打好一盆热水端给父亲烫脚,借着氤氲的热气,她看似不经意地问:‘’爸,听妈说厂里最近来了两个新学徒?跟着您学电工?’’
父亲把冻得发麻的脚浸入热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随即眉头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嗯,是啊。周厂长的外甥,还有一个据说是同乡。俩愣头青,啥也不会,教起来费劲得很。’’
周厂长的外甥!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虞小满所有的疑虑!之前所有的零碎信息——夜半的骚扰、陌生的窥探者、突然出现的关系户学徒。
虞小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了一块冰。
虽然她没有任何实证,但直觉像警报一样在她脑中尖啸,将“周厂长”、“外甥”、“电工学徒”、“夜半骚扰”这些碎片串联成一条指向危险的毒蛇。
她稳住心神,装作不经意地给父亲又添了点热水,轻声问:“爸,那个周厂长…自从那件事后,后来有没有针对过您啊?”
父亲愣了一下,脚在热水里无意识地搓了搓,脸上闪过几丝极力掩饰的不自然,随即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没有的事,小孩子家别瞎想。厂里的事复杂着呢,爸心里有数,能处理好。”他语气里的疲惫和回避,虞小满听得清清楚楚。
她明明看到了父亲眼底的挣扎,但既然父亲有意隐瞒,她便不再追问,只是心中的疑云更重了。
收拾完碗筷,虞小满钻进厨房,找准母亲正在揉面准备蒸馒头的时机,凑过去低声问:“妈,我走以后,那个周厂长没来找过麻烦吧?”
母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面粉簌簌落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不放心。他儿子可是因为我进去的,他能这么轻易算了?难道就没为难我爸?”
“唉……”母亲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了疙瘩,“怎么没有为难?三天两头给你爸挑错!不是说他工具保养不到位,就是说他带的学徒进步慢!鸡蛋里挑骨头!你爸这几个月的奖金都被扣了好几回!憋屈得回家猛抽烟,唉……”
“怎么从来没听爸提过?”虞小满压下心头窜起的火苗,声音尽量平静。
“你爸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好强,又好面子。他总觉得是自己没处理好才连累家里,又怕你在外头念书分心,哪会跟你说这些?”母亲用力揉着面团,仿佛要把那股郁结都揉进去,“不过小满,你也别太担心。他也就是耍这些小手段,真的大事他找不到你爸头上!你爸从十八岁进厂,兢兢业业二十年,技术那是没得说!前年夏天连续暴雨,厂里配电房差点淹了,还是你爸带着人连夜抢修,冒雨爬高爬低,保住了多少机器设备,给厂里挽回了多大损失啊!厂里当时还给了嘉奖呢……”
虞母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丈夫过往的功劳苦劳。虞小满就倚在门边仔细听着,这些她今生了解甚少的父母的过往,像一幅斑驳却坚实的画卷在她眼前缓缓展开,让她对父亲多了更深的理解,也对周厂长的手段更加不齿和警惕。
夜里,虞小满躺在床上,白天听到的一切和夜半的异响交织在一起。
前世有段时间被私生饭无孔不入的窥视所支配的恐惧感再次袭来,让她神经紧绷。她悄悄起身,撩开厚重的棉布窗帘一角向外望去。清冷的月光洒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只有老槐树枯槁的枝桠在北风中摇曳,投下鬼爪般的影子。万籁俱寂,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咔哒。”
极轻微的一声,像是小石子击中瓦片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骇人。
几乎是同时,隔壁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父亲极力压低的嗓音:“你别动,我出去看看就行。”
虞小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听到父亲轻手轻脚地拨开门闩,走了出去。她立刻抓起棉袄披上,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挪到堂屋门边,从门缝向外窥视。
父亲只披着外套,手里拿着那把老旧的铁皮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在院墙根、柴火垛、以及那堆盖煤球的破油毡布上仔细扫过。
寒风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不再挺拔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在那片巨大的黑暗和寂静中,显得如此苍老而无助。
他甚至在巷子里走了几步,光柱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角落,但最终,只有风声回应他。几分钟后,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来,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困惑、挫败,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看到啥了没?”母亲压低声音急急地问。
“没有,啥也没有。”父亲摇摇头,声音沙哑,“真是活见鬼了……”
这一幕,像一根冰冷的针,深深扎进了虞小满的心里。
接下来的两天,虞小满暗中留意着一切。她试图从父母和邻居的闲聊中捕捉更多关于周厂长和新学徒的蛛丝马迹,但收获甚微。然而,那种无形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风暴,在她回家后的第五天清晨,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天刚蒙蒙亮,阴云低垂,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几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和急促的刹车声粗暴地撕破了小巷的宁静。几辆绿色的吉普车和一辆带着侧斗的派出所三轮摩托车,气势汹汹地停在了虞家门口,几乎堵死了窄小的巷口。
车上跳下来七八个人,神色冷峻。有穿着机械厂保卫科制服的人,有戴着红领章、大檐帽的民警,还有两个穿着深色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
为首的,正是周厂长,他披着一件军大衣,脸上早已没了当初求情时的伪善,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威严,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得计的狞笑。
“虞建国在家吗?”保卫科长上前一步,声音洪亮而严厉,惊起了屋檐下几只麻雀。
虞父刚准备推车去上班,闻声出来,看到这阵仗,脸色“唰”地白了,下意识地握紧了车把:“我……我就是。请问你们这是……”
“我们是县纺织厂纪委和保卫科的联合调查组!”一位中山装干部亮出一个红皮证件,语气冰冷而程式化,“接到群众实名举报,你涉嫌利用职务之便,长期侵占厂内公共资产,盗窃紧缺的铜芯电缆线材!现在,我们要依法对你的住所进行搜查!请你配合!”
这番话如同一声炸雷,轰得虞建明头晕目眩,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找回声音:“什么?偷…偷电缆?我没有!这是诬陷!天大的冤枉!谁…谁举报的?”
母亲从屋里冲出来,吓得脸无人色,声音发颤:“同志!领导!是不是搞错了?老虞在厂里干了二十年,先进工作者拿了好几次,一根厂里的麻绳都没往家拿过啊!这肯定是有人害他!”
周围的邻居们被惊动,纷纷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震惊、疑惑和难以置信,窃窃私语声瞬间充满了小巷。
周厂长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众人,义正词严地说:“虞建明,有没有拿,搜一搜就知道了!厂里一批贵重的进口铜芯电缆对不上数,给生产造成了巨大损失!既然有群众勇敢站出来实名举报,厂里就必须一查到底,给全厂职工一个交代!这是对国家和集体财产负责!”
他话音刚落,不等虞建明再辩驳,手一挥,调查组的人就粗暴地推开院门,径直闯了进去。虞小满立刻冲出来,挡在浑身发抖的父母身前,心脏狂跳,但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清晰而响亮:“搜查可以!但请按规定出示搜查证!而且,举报必须要有真凭实据,如果是诬告,举报人必须承担法律责任!”
周厂长阴鸷地扫了虞小满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镇定和尖锐。他从旁边一个干事手里抽过一张盖着红章的信纸,在空中抖了抖,刻意让周围的人都看到:“手续齐全!虞小满,你是个大学生,懂法律,就更应该支持我们依法办事,而不是阻挠调查!”
搜查开始了。小小的家顿时被翻得一片狼藉。箱子柜子被打开,衣物被胡乱扯出,甚至连炕席都被掀开查看。母亲在一旁抱住虞小刚安抚他,父亲紧握着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
虞小满紧紧扶着几乎站不稳的父母,目光像鹰一样锐利地盯着每一个搜查人员的动作,特别是周厂长带来的那两个人。
突然,一个保卫科的人径直走向院子角落那堆不起眼的、用来盖煤球的破旧油毡布。虞小满的心猛地一紧。只见那人掀开油毡布,故作惊讶地大喊一声:“找到了!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那人从油毡布底下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脏兮兮的麻袋,用力一扯,露出里面一截截黄澄澄、崭新发亮的铜芯电缆!电缆的绝缘皮上,还清晰地印着县纺织厂的缩写和编号!
“人赃并获!虞建国,你还有什么话说!”周厂长上前一步,指着那袋电缆,声如洪钟,脸上是无法抑制的得意和胜利之色。
“这……这不是我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是有人栽赃!是陷害!”虞建明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脸色死灰,声音嘶哑绝望。
“从你家院子里搜出来的,你说不知道?”保卫科长厉声喝道,眼神凶狠,“证据确凿!带走!”
这一刻虞小满忽然将所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了一起!原来每日深夜的骚扰就是为了放松警惕!一切都在这等着的!又是这样低级却有效手段!她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监控缺失、刑侦技术相对落后的年代,这种看似“低级”的手段,在特定环境下却往往能产生致命的效果。
两名民警立刻上前,就要给虞建明戴上手铐。
“等一下!”虞小满猛地站出来,挡在父亲身前。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死死盯住那袋电缆,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各位领导!请看这电缆!这电缆看起来是全新的,埋在这个露天角落。请问,过去这几天,我们县是不是刚下过一场雪又化了?但这装电缆的麻袋和盖在上面的油毡布,却干爽得很,几乎没什么湿气!如果真像举报说的,是我爸‘长期’侵占偷回来的,这东西埋在这里起码经历过好几场雨雪,怎么可能这么干燥?这分明是刚刚才被人偷偷放在这里栽赃陷害的!”
调查组的人闻言,顿时一愣,面面相觑。有几个下意识地蹲下身,伸手去触摸那麻袋和油毡布——入手果然是一片干燥,甚至没什么泥土的潮气!这与常理明显不符!周围邻居们也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巨大的漏洞。
周厂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眼神慌乱了一瞬,但立刻强自镇定,厉声呵斥:“胡说八道!谁知道他是不是刚偷回来藏这里的!或者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方法防潮!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妄加揣测的!有什么话,回厂里保卫科再说清楚!”他急于把人带走控制起来。
眼看对方要蛮横行事,父亲还是要被强行带走,虞小满心急如焚。她知道一旦离开这个现场,很多事就由不得他们了。她把心一横,决定赌一把,祭出一个在这个小县城看来几乎是“科幻”的概念:
“还有!”她抬高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厂长和调查组的人,“我父亲自始至终没有碰过这批赃物!周厂长,各位领导,你们恐怕不知道,现在公安系统有一项先进的刑侦技术,叫做指纹鉴定!只要把这麻袋和电缆送到市局甚至省厅去做指纹比对,就能证明这上面根本没有我父亲的指纹!到时候,这就是铁板钉钉的栽赃陷害!看看到底谁才该被法律制裁!”
“指纹比对”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在场许多人。调查组的人明显愣住了,他们显然听说过这个词,但压根没想过能在这种小地方、这种案子里应用。周厂长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那瞬间的惊慌和恐惧几乎无法掩饰,虽然他立刻色厉内荏地吼道:“什么指纹比对!听都没听过!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危言耸听!”
但虞小满的话,结合刚才干燥的物证,已经在调查组和围观邻居心中投下了巨大的怀疑种子。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街道办主任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邻居挤了进来,纷纷情绪激动地为虞建国的人品和工作口碑作保,质疑举报的真实性。
就在周厂长气急败坏地想要强行压服众人带走虞建明时,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麻烦让一让。同志,我这里有人证。”
虞小满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以及“人证”两个字,心脏猛地一跳,循声望去——只见陆怀瑾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他神色冷峻,手里竟拎着那个周厂长的外甥!那个年轻的学徒工此刻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几乎是被陆怀瑾拖着走。
陆怀瑾径直走到为首的干部面前,冷静地掏出证件打开:“您好,我是国安局的陆怀瑾。”
“国安局?”这三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周厂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周围的议论声陡然升高——“怎么国安都来了?”“这事闹大了!”
带头的干部显然被这个身份震住了,愣了一下,才赶紧握手:“陆…陆科长?您好!您这是……”
陆怀瑾收回证件,指了指瘫软在地的周厂长外甥,声音清晰足以让所有人听到:“今天早上我晨跑经过附近时,恰好看到这个人,鬼鬼祟祟地从虞家院墙翻出来,形迹十分可疑,我就顺手拦下了。如果各位需要验证,墙角下应该还留有他翻墙时踩踏的新鲜脚印,可以让公安局刑侦技术的同志过来勘查取证。”
他顿了顿,目光冷冽地扫过面无人色的周厂长,继续说道:“而且,凑巧的是,大约三天前,我在调查另一起案件时,无意间听到这个人和另一个同伙——据说也是纺织厂新来的学徒工——在密谋如何将一批电缆偷偷放入虞建国同志家中进行栽赃陷害,并提及了举报事宜。当时觉得事关重大,我已安排同事跟进调查并寻找另一名嫌疑人,相信很快就会有更详细的消息和证据传来。”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真相几乎在此刻被瞬间逆转!
周厂长身体晃了晃,险些瘫倒在地,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之前的威严和得意,只剩下彻底的恐慌和绝望。
虞小满紧紧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看着陆怀瑾在晨光中挺拔而可靠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巨大的宽慰和希望瞬间涌了上来。
她知道,陆怀瑾站出来的那一刻,其实她已经相信能还父亲的清白了!她感激的看向陆怀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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