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雨夜,窗外雨声淅沥。
虞小满没有看书,而是找出了几张老唱片,播放着一些旋律简单、带着淡淡忧伤的纯音乐。陆怀瑾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但虞小满能感觉到他并没有睡着,只是沉浸在某种情绪里。
忽然,他极轻地开口,声音几乎被雨声掩盖:“他叫……他才二十二岁,家里还有个妹妹在上学……本来那次任务,他不该去的……”
虞小满的心猛地一揪。她没有打断,也没有看向他,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在专心听雨,又仿佛在专注地倾听。她知道,此刻任何的注视都可能让他退缩。
陆怀瑾断断续续,语焉不详地说了几句,没有细节,只有沉重的愧疚和无力感。但这已经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外人提及那份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痛苦。
说完后,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雨声和音乐声。但某种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在陆怀瑾状态稍好的一个下午,虞小满在整理她的服装设计草图。陆怀瑾坐在旁边,目光偶尔掠过那些充满现代感的线条。
虞小满拿起一张画着高腰牛仔裤的设计草图,线条流畅,带着超越时代的简洁时尚感。她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随口问坐在对面翻看文件的男人:“哎,陆怀瑾,你说这种裤子,以后会流行起来吗?”
陆怀瑾闻言,从文件上抬起眼,明显愣了一下。他的大脑似乎需要短暂地切换频道,才能处理这个与他日常世界——充斥着任务简报、危险评估、边境线、敌特动向——格格不入的问题。
他看了看那张图纸,目光在那略显夸张的腰线和高挑的裤型上停留片刻,然后选择了一个最老实、也最符合他性格的回答:“不懂。” 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听不出情绪。
虞小满对他的反应也不在意,仿佛早已预料。
她将草图举到眼前,自顾自地描绘起来,眼中闪着憧憬的光:“我觉得会。等以后啊,大家都穿这种裤子,显腿长,身材比例也好,满大街都是大长腿,多养眼啊。”她说着,自己被这个画面逗乐了,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到时候你走在街上,可别看得眼花缭乱。”
陆怀瑾看着她脸上明媚又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听着她用轻快的语调描述着那个看似普通、却充满生活气息与和平安宁的“未来”。
那个世界,没有潜伏的危机,没有需要以命相搏的任务,只有寻常的烟火气和人们对美的简单追求。
这与他所经历、所守护的,那个时常与黑暗和沉重打交道的世界截然不同。遥远,却因她此刻生动无比的描述,仿佛有了一丝可以触摸的温度。他坚毅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虽然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我说陆怀瑾,”虞小满忽然放下图纸,双手托着腮,好奇地凑近了些,眼睛里没有丝毫从前的忐忑不安,反而带着纯粹的疑惑,“你都不诧异这些图纸么?” 她指了指桌上那叠明显超越当下审美的设计稿,“这些新奇的东西,你就不怀疑一下我是从哪儿知道的?”
“诧异。”陆怀瑾沉默了两秒,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感受,然后点了点头,诚实地承认。但他的反应太平静了,完全不符合一个正常人见到超越认知事物时应有的好奇。
“那你就不怀疑我是什么间谍么?”虞小满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模仿着电影里的腔调,“就那种……伪装在你身边,用这些新奇玩意儿降低你警惕性的那种?”
听到“间谍”两个字,陆怀瑾的眼神本能地锐利了一瞬,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职业反应。但他看向虞小满那双清澈的、带着笑意的眼睛,那点锐利又迅速消融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肯定:“间谍不会故意暴露任何异常。” 他们会极力隐藏,融入环境,而不是像她这样,近乎炫耀地展示着自己的“不同”。
“那你之前干嘛怀疑我?”虞小满抓住了他话语里的逻辑,乘胜追击,歪着头追问,像个抓住了对方小辫子的得意学生。
陆怀瑾呼吸几不可闻地窒了一下。为什么?最初是因为她身上那些无法解释的矛盾点,一个普通学生不该有的见识和冷静。
但后来……他自己也说不清了。他只是……下意识地用最坏的恶意去揣度,用职业的习惯去审视。这背后,是否也掺杂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超出任务范畴的关切?
他迅速在脑中搜寻着合理的解释,最终,找到了一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看着虞小满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压住心底那一丝莫名的、想要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地吐出四个字:“合理怀疑。”
“切!”虞小满立刻抱起胳膊,做出一副傲娇至极的模样,下巴微扬,“本姑娘就是太优秀了,没办法,什么都懂一点我也很苦恼啊!好像没有什么能难倒我似的。”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小得意。
“做饭。”陆怀瑾几乎没犹豫,目光扫过厨房方向,轻轻吐出两个字。
虞小满瞬间黑了脸,刚才的嚣张气焰像被针扎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你这人真是……”她嘟囔着,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做饭真的很难好么!那些油盐酱醋,火候时机,太难掌控了!
察觉到虞小满明显吃瘪、无言以对的表情,陆怀瑾看着她气鼓鼓又无法反驳的样子,连日来因任务和伤亡而沉闷压抑的心情,仿佛被一缕清风吹过,浓重的迷雾悄然散开了一些,透进了一丝微光。
或许是因为身处这个充满她气息的、安宁的空间所带来的安全感,或许是她那份看似没心没肺、实则体贴的无声陪伴起了作用,又或许是积压在心底的沉重情绪,刚刚找到了一个轻松诙谐的宣泄出口……在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下来。
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客房的沙发,窗外是上海宁静的夜色。许是这份难得的放松,他竟逐渐被睡意侵袭,从浅眠到后来的沉沉睡去。虽然偶尔还是会被血与火的噩梦片段惊醒,冷汗涔涔,但总体情况,似乎在一天天地向着好的方向转变。
同时,他也在持续接受组织安排的心理辅导。专业的疏导和他自身顽强的意志力结合在一起,慢慢地帮助他梳理那些创伤记忆,学习与它们共存,而不是被吞噬。
好消息终于传来。随着心理评估的通过和辅导的结束,在十一月十四日,陆怀瑾正式接到了归队的通知,重新回到了他热爱且肩负着责任的岗位上。
离开淮海路洋房的那个早晨,他站在门口,看着为他开门的虞小满,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
“谢谢你。我……回去了。”
眼神里,比来时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虞小满看着他重新挺直的脊梁和眼神中恢复的沉稳神采,心里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松弛下来,由衷地感到欣慰。
她脸上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像打发自家兄弟一样,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朝他挥挥手:“快走吧,陆大科长!回去好好工作!记得啊,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可是革命的本钱!”
她知道,那个坚韧、可靠、如同磐石般的陆怀瑾正在慢慢回来,回到他本该在的位置上。
而这段特殊的“同居”生活,那些深夜的无声陪伴,那杯温热牛奶的暖意,以及那本承载着他全部、沉甸甸交到她手中的存折……这一切,都像用刻刀在她心里一下下凿出了清晰的痕迹,留下了无法磨灭、复杂而深刻的印记。
有心疼,有感动,或许,还有一些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愫在悄然滋生。
陆怀瑾的骤然归队,让偌大的洋房瞬间安静下来,也让虞小满的心仿佛空了一块。起初的几天,她竟有些不适应当初极力维持的独处空间。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家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一个哪怕沉默寡言,却安全感爆棚,能让整个空间都变得踏实安稳的存在。
有时,当她从繁重的法律条文或曲谱中抬起头,揉着发酸的眼睛,目光会习惯性地、下意识地瞟向客厅的那张长沙发—— 那里曾经有一个身影,或坐或卧,眉头紧锁或安然沉睡。
然而此刻,沙发上空荡荡的,只余一片寂静。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他的、清冽又带着点硝烟气息的味道,但人影已杳。这种视觉与感知上的落差,让她的心头莫名地掠过一丝清晰的失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还好,她的生活重心更多是在学校。法学专业的课业压力,第二张专辑的筹备,以及与苏煜明那边服装设计的后续沟通,都占据了她的时间和精力。
她很快调整了心态,将那丝莫名的失落妥帖地收藏起来,重新将注意力聚焦于自己的学业和事业上。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独自回到洋房时,那片刻的寂静会提醒她,曾经有过一段短暂而特别的“共居”时光。而那个留下印记的男人,已经回到了属于他的、风雨兼程的轨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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