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按下录音键,回放的声音刚响起来,她就皱了眉。
“艾姆……阿斯多瑞泰勒从中国。”
她顿了顿,又按了一遍重播。
标准音是流畅清晰的:“I am a storyteller from china.”
她的版本像卡帧的Npc,每个词都生硬地蹦出来,尤其是那个“th”,舌头怎么摆都不对劲,一开口就成了“s”。
她试了第十次,声音已经有点哑。
电脑屏幕上的学习软件弹出提示:【今日目标完成度60%】。
她盯着那条未满的进度条,忽然把耳机一把扯下来扔在桌上。笔帽被撞开,滚到桌角停住,像一场无声的退场仪式。
“不行。”她低声说,“根本不是年轻时候那种脑子了。”
她靠进椅背,闭眼三秒。脑海里浮现出晨曦昨天发来的语音片段——那句“每一针每一线,都是我们的感情”。她说得那么自然,仿佛语言只是传递心意的工具,而不是障碍。
林晚睁开眼,重新捡起耳机。
她调出那段录音,一句一句拆解,用红笔在本子上标出发音要点:“咬舌尖”“气流轻吐”“别怕嘴型夸张”。
然后她把那句话设成手机锁屏提醒,每次亮屏都要念一遍。
哪怕只是看一眼,也要让嘴巴动一动。
第二天清晨,厨房飘着煎蛋香。
林星瑶踮脚够橱柜,拿出三个贴纸贴满的马克杯,嘴里哼着游戏登录界面的旋律。林晨曦坐在餐桌前翻单词卡,神情严肃得像在分析角色命途。
林晚端着牛奶走过来,正想开口说“早上好”,却被星瑶抢先抱住手臂。
“Say morning kiss!”她仰头,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派蒙飞扑钟离那样!”
“那是空扑荧好吗!”晨曦立刻纠正,“而且派蒙只负责蹭饭。”
林晚笑了下,低头看着女儿们。
她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
昨晚练了十遍的“Good morning, my little stars”突然变得陌生,她怕一说出来就变形,更怕被笑话。
可星瑶不给她逃避的机会,直接把脸凑过去:“Kiss first, then English!”
林晨曦合上卡片,清了清嗓子:“宣布一项新规——家庭双语打卡挑战,每日三句,由我担任评分员兼纠错官。违规者罚抄《提瓦特地理志》一页。”
“谁定你是院长的?”林晚试图转移话题。
“系统任命的。”晨曦一本正经,“昨夜梦境中,钟离大人亲自授予我‘语言执政官’称号,并赠言——‘知识如岩,恒久不移’。”
“你编的吧!”
“梦境也是数据流的一种。”
林晚无奈,终于开口:“Good… good morning…” 她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my little stars.”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个孩子齐刷刷鼓掌。
星瑶当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星星贴纸,啪地贴在她脸颊上:“奖励!发音进步奖!”
“其实‘stars’还是读成了‘szars’。”晨曦小声补充。
“但心意满分!”星瑶大声宣布,“妈妈刚才的眼神,和甘雨释放元素爆发前一模一样——坚定,温暖,还带点紧张!”
林晚愣住,随即笑出声来。
原来说错也没关系。
白天她在工作室处理邮件,尝试用外语写回复草稿。
“dear colleague, thank you for…” 写到这里卡住,下一个词想了五分钟,最后只能标黄待查。
文档越拉越长,满屏都是黄色高亮,像一片被雷元素劈过的草地。
她揉了揉太阳穴,盯着屏幕发呆。
效率低得可怕。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站上国际舞台——别人是带着作品去交流,她是抱着词典去挣扎。
傍晚散步时,她蹲下身子,平视两个蹦跳的女儿。
“妈妈发现一个问题。”她语气认真,“光背句子,像在背技能说明,可一到实战就放不出大招。”
林晨曦停下脚步,思考两秒:“那你得把台词变成连招。”
“比如?”
“就像你教我们画眼线——先打底,再描边,最后定妆。说话也可以分步骤:表情+手势+关键词+完整句。”
星瑶立刻演示:“你看!我说‘I love mommy’的时候,要张开手,跳一下,再指她!这样感情就加载完成了!”
林晚怔了怔。
对啊,她不是演员吗?不是能在镜头前完美复刻角色神态的人吗?
为什么非要把语言当成考试?
它本来就是表演的一部分。
回到家,她站在镜子前,重新练习那句开场白。
这一次,她加了动作——右手抚胸,微微欠身,像旅行者向风神致意。
“我是来自中国的讲述者。”
中文说完,她切换状态,眼神抬起来,像是面对台下观众。
“I am…” 声音有些抖,但她没停,“a storyteller from china.”
说完,她没急着回放,而是问沙发上的两个评审员:“怎么样?”
“表情合格。”晨曦点头,“但手势幅度可以再大一点,毕竟国外舞台灯光远。”
“我觉得妈妈刚才眨眼的时机不对!”星瑶举手,“应该在‘storyteller’这个词说出来的时候眨,那是高光时刻!”
“你们俩现在比苏然还会挑刺。”林晚笑着坐到地毯上,“来吧,成立个正式机构——提瓦特语言学院,院长林晨曦,助教林星瑶,校长我兼任。”
“有没有毕业证书?”星瑶问。
“有,通关者奖励限量版派蒙抱枕。”
三人围成一圈,拿出彩笔和卡片。
“storytelling”被画成一个穿cos服的女人站在长城上讲故事,脚下踩着七国地图。
“audience”是一群举着应援牌的小人,其中一个头顶写着“超喜欢姐姐做的衣服”。
“stage”干脆画成了须弥竞技场,底下坐着好多戴眼镜的学者。
林晨曦还贴心地在每张卡背面写了谐音提示:“stori-telling——死掏瑞套铃”。
学完五组词,星瑶突然掏出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一段视频,标题命名为《妈妈的外国话大作战·第一集》,封面截的是她刚说完“from china”时瞪大眼睛的表情。
“上传到家庭群!”她宣布,“让大家见证妈妈的成长!”
林晚想抢手机,却被两个孩子联手挡住。
“这是历史资料!”晨曦护住妹妹,“未来写传记要用的。”
夜里十点,客厅灯还亮着。
林晚盘腿坐在地毯上,笔记本摊开,上面全是图文并茂的句子。
她轻声默念,一遍又一遍。
墙上的应援牌静静映着暖光,“妈妈是提瓦特女王”几个字闪着微光。
电脑屏幕没关,学习界面停留在最后一节课程:公众演讲实战模拟。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空旷处,像登上舞台那样迈出一步。
“I am a storyteller from china.”
声音稳定,口齿清晰,尾音不再颤抖。
两个孩子不知何时已靠在她肩头,一个打着哈欠翻着单词卡,另一个迷迷糊糊嘟囔:“明天我要教妈妈说派蒙语……‘嘛哈哈’是早安,‘呜呼呼’是吃饱了……”
林晚没有动。
她站着,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神像,等待黎明的第一束光。
窗外夜色沉静,工作室的门虚掩着,学习软件的倒计时还在跳动。
她抬起手,再次抚上胸口,如同旅行者握紧神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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