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尖上,林小满赤脚踩在“番茄花园”的边缘,指尖拂过那圈突兀冒出的藤蔓。
它们低矮、细密,像一道天然的结界,围住她昨夜埋下种子的地方。
叶片呈半透明状,脉络清晰得诡异——每一片的形状,竟与旧日系统弹出的签到界面一模一样,连边缘那道微不可察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她蹲下身,轻轻碰了碰最靠近自己的一片叶子。
掌心传来一阵温热,像是刚被人握过的手心,余温未散。
林小满没说话。
她只是默默从枕头底下抽出那本破旧的语录本——封面歪歪扭扭写着《奴隶是丧尸最喜欢的调味料》。
翻开最后一页空白纸,她用铅笔写下一句话:“今天我来签到。”
笔尖落下的瞬间,整圈藤叶忽然集体轻颤,仿佛千万根细小的电流同时掠过。
叶片微微发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回应她。
风静了。
林小满合上本子,抱着它坐在藤蔓圈中央,仰头望着灰蓝色的晨空。
原来她不是走了。
是终于肯把“开机键”交给我了。
与此同时,小瞳穿过“午睡公园”的第七区,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什么沉睡的东西。
这里曾是苏凉月最后常去的地方,七座基地以它为中心辐射而出,每一处都有藤椅、毯子、遮阳伞,供幸存者短暂休憩。
按理说,昨夜一场急风骤雨,所有摆设早该乱作一团。
可此刻,一切井然有序。
靠垫端正地摆在椅面中央,滑落的毛毯被无形的手轻轻拉起,一角折进椅背下方;歪斜的藤椅自动归位,角度精准得如同尺量;甚至连孩子们踢飞的拖鞋,都被悄悄摆回门口,鞋尖朝内,像是主人刚刚脱下。
小瞳一步步走着,心跳越来越慢。
她在东侧长椅旁停下。
一只眼罩从椅边滑落,落在潮湿的地面上。
下一秒,地面的青苔缓缓隆起,如呼吸般柔和地将它托起,稳稳放回原位。
她怔住了。
眼眶忽然发热。
“我们一直以为……是她在守护我们。”小瞳低声说着,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可原来,不是她舍不得走,而是她教会了我们——怎么照顾自己。”
她伸手抚过椅背,那里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像有人刚起身离去。
陆星辞站在厨房里,灶台冷清得陌生。
没有拖鞋自动滑出,没有盐罐自行排列成“少放点”,也没有锅盖轻轻震动提醒粥快溢了。
他搅动着锅里的米粥,动作平稳,眼神却沉得像压了整片废土。
水汽氤氲上升,在锅盖内侧凝结成珠。
他正要抬手揭盖,却忽然顿住。
那些水珠缓缓移动,聚拢,竟在金属内壁上拼出一行小字:
别总熬夜。
陆星辞的手停在半空。
水汽不该写字。
可他知道是谁写的。
他没揭穿,也没笑,只是低头继续搅粥,嗓音低哑:“你说我不该熬,那你呢?熬了整个世界。”
话音落下,窗外一阵风掠过树梢,屋檐轻响。
门边那双旧拖鞋,毫无征兆地缓缓滑出,停在他脚前。
鞋尖朝内,像在等他穿上。
他没动。
只把粥盛进两只碗里,一碗放在对面,位置刚好,温度正好。
就像她还在。
夜幕再度降临。
林小满蜷在“番茄花园”的小屋里,语录本摊开在胸前,眼皮越来越重。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梦境的刹那,她胸口一热。
那本子突然微微发烫。
她没睁眼,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正轻轻撞进她的梦里——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一种熟悉的、懒洋洋的节奏,像躺在云上打哈欠时,心跳与呼吸同步放缓的那种安宁。
然后,在彻底睡去前,她隐约“听”到了什么。
不是提示音。
而是一段无声的记忆碎片,正从世界的尽头,顺着藤蔓的脉络,缓缓流向她。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她知道,明天醒来,枕头会更软一点,阳光会多晒五分钟。
而今晚,她的梦,注定不会平凡。
(续)
林小满沉在梦里,像漂浮于一片无重力的云海。
四周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可她却“听”到了——那不是耳朵接收的讯息,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顺着脊椎缓缓爬上来,渗进骨髓,融进心跳。
她看见了。
苏凉月坐在一张破旧却异常舒适的藤椅上,脚边堆着膨化食品袋、巧克力包装纸、半瓶汽水,头顶却是翻涌不息的星河,银河如瀑,流星如雨。
她的发丝被风吹得轻扬,嘴角含笑,眼神懒散却不失清明,像是看透了整个宇宙的疲惫,又选择安然躺下。
【别怕接不住,】
她的声音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在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丝打哈欠般的慵懒,【我留了后门——每次你觉得‘好累啊’的时候,就躺下,我会替你撑一会儿。】
林小满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一点点变淡,如同晨雾消散于阳光之中。
下一秒,她猛地惊醒。
胸口发烫,语录本压着心口的位置像被太阳晒过一般滚热。
她颤抖着手翻开枕头,一片干枯的夜光藤叶静静躺在那里,边缘泛着微弱的蓝光,叶脉中缓缓浮现出一行新字:
“你不是继承者,是合伙人。”
她怔住。
然后笑了。
不是感激涕零的哭笑,而是像突然拿到了免死金牌的小孩,狡黠又安心地咧开嘴。
她小心翼翼把叶子夹进课本第一页,心想:
——那我以后偷懒,就是替她打工了。
这买卖,值!
同一片星空下,陆星辞靠在“午睡公园”中央那张最旧的藤椅上,膝上盖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毛毯。
老唱片机搁在身旁矮几上,黑胶缓缓旋转,沙沙作响的旋律流淌在寂静夜里,是他唯一允许自己沉溺的软弱。
唱针走到尽头,音乐戛然而止。
闭着眼,任夜风拂面,听着远处基地隐约的呼吸声、孩子的梦呓、守夜人换岗的脚步。
这片由她一手“躺”出来的安宁,如今成了他唯一的安眠药。
忽然,头顶藤蔓轻轻垂落。
一根细长柔韧的枝条卷着那双旧拖鞋——鞋面磨出毛边,鞋底刻着一道浅浅的裂痕,是他亲手补过的——缓缓套上他的脚。
不偏不倚,尺寸刚好,仿佛有人亲手为他穿上。
他睁开眼。
风穿过花园,所有藤椅在同一瞬间轻轻晃动,吱呀作响,节奏整齐得诡异,像千万人同时打了个哈欠,同步入睡。
他望着空荡的对面藤椅,低声问:“这是你最后的签到?”
无人应答。
可脚心忽然传来一阵暖意,像有人隔着虚空,轻轻拍了拍他说:
“这次,换你当我的床。”
他喉头一紧,没说话,只是重新闭上眼。
而就在这一刻,全球各地,无数刚合上眼的人,都感觉枕头微微下陷了一寸,仿佛有人正从梦中悄然起身,把最柔软的位置让给他们。
——那张藤椅,空了。
——可每一声呼吸,都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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