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如同发狂的白色巨兽,嘶吼着席卷了黑风岭。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惨白,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裹挟,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抽打在人的脸上、盔甲上,发出噼啪的脆响。能见度骤降至不足十步,连战马都惊恐地嘶鸣着,不肯前行。
大军被迫停滞在一处相对背风的山谷凹陷处。将士们挤在一起,用身体和盾牌勉强抵御着刺骨的寒风,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霜。队伍如同一条被冻僵的黑色巨蟒,困在这突如其来的天威之中。
谢灼华勒住焦躁不安的战马,翻身而下,厚重的积雪瞬间没过了她的脚踝,刺骨的冰冷透过靴子渗入。她必须查看情况,稳定军心。冯敬正在队伍前方大声呼喝着什么,声音却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队伍边缘艰难行走,风灯在手中剧烈摇晃,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极小的一片区域。
突然,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踩碎了什么薄冰。她下意识地低头,风灯下照——积雪被踩塌,露出下面冻得硬邦邦的泥土,以及……一角深蓝色的、带着鱼鳞状纹路的衣料!
青莲卫的服饰!
谢灼华心中一凛,立刻蹲下身,徒手扒开周围的积雪。很快,一具早已冻僵、面色青紫的尸首暴露出来!正是标准的青莲卫装扮!尸体半埋在冻土里,姿势扭曲,显然死前经历过挣扎。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的怀中,竟死死搂着一本羊皮封面的册子,册子大半已被烧焦,边缘卷曲炭化,似乎主人临死前试图销毁它,却未能完全成功。
又一名青莲卫死在了这里!是谁杀的?靖王的人?还是……内讧?
谢灼华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本册子至关重要!她用力掰开尸首早已僵硬如铁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本烧焦的羊皮册子取了出来。
册子入手冰冷,带着一股焦糊和死亡的气息。她站起身,背对着风雪,用身体挡住狂风,就着风灯微弱摇曳的光芒,艰难地辨认着残页上那些焦糊模糊的字迹。
大部分页面都已炭化无法辨认,唯有零星几处,还残留着一些断断续续的词语:
“……腊月廿三……于废弃金矿坑……深处……”
“……发现……前朝太子……龙纹棺椁……”
“……疑似……未腐……”
“……靖王命……严守……待……”
“……京中贵人……亲至……”
每一个残破的词语,都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谢灼华的脑海!
腊月廿三?就是几天前!
废弃金矿坑!果然与金矿有关!
前朝太子?!龙纹棺椁?!未腐?!
靖王命令严守?等待京中贵人亲至?!
京中贵人?!是谁?!能让一位亲王如此重视,甚至要亲自在这苦寒之地等候?!联想到萧衍之死,京城必然暗流涌动,这个“贵人”的身份,简直令人不敢深思!
这本册子,是这名青莲卫的日记?还是某种记录?他为何要带着它?又为何死在这里?是被灭口了吗?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惊人秘密,让谢灼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遍全身,比这暴风雪更加刺骨!她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那本残破的羊皮册,仿佛攥住了一条能绞杀一切的毒蛇,又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就在她心神剧震,试图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起来的刹那——
“唰!唰!唰!”
山谷四周原本被风雪笼罩的悬崖之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无数支火把!
是的,火把!在如此狂暴的风雪中,那些火把竟然异常稳定地燃烧着,发出幽蓝而诡异的光芒,显然经过了特殊处理!
火光驱散了小片的风雪,映照出悬崖之上——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影!他们如同从雪地里生长出来的鬼魅,每一个人都穿着纯白色的雪地伪装服,与冰雪融为一体,手中端着已经上弦的劲弩,弩箭的寒芒在幽蓝火把的映照下,连成一片死亡的星海,冰冷地指向山谷中被困的北境大军!
他们的人数之多,占据的地形之利,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将整个山谷出口和两侧制高点完全封锁!形成了一个绝杀的包围圈!
大军瞬间骚动起来!将士们惊骇地试图举起武器结阵,但在如此恶劣的天气和地形下,阵型根本无法有效展开!他们如同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完全暴露在对方的弓弩射程之下!
“敌袭——!结阵!保护少主!”冯敬的怒吼声被风雪和突如其来的惊变淹没。
谢灼华猛地抬头,瞳孔因惊骇而收缩!她看到了那些白色身影臂膀上统一的徽记——一枚狰狞的、滴着血的狼头!
不是青莲卫!是另一股势力!是靖王的人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寂时刻——
一个阴柔的、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呼啸,从山谷最高处的一处悬崖上飘了下来。那声音并不如何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这漫天风雪都在为他让路。
“谢少主,”那声音慢条斯理,带着一丝玩味,“风雪太大,天寒地冻的,何必带着兄弟们在这荒山野岭受苦?”
谢灼华循声望去,只见那最高处,幽蓝火把的光芒最盛之处,一道修长的身影懒洋洋地倚坐在一张铺着白色兽皮的宽大交椅上。那人同样穿着一身雪白的狐裘大氅,兜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抹似笑非笑的薄唇和线条优美的下颌。
他轻轻抬手,指了指谢灼华手中那本刚刚得到的、还带着尸首寒气的羊皮册子,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却多了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不如放下那脏东西,带着你的虎符,来本王帐中……”
他微微顿了顿,兜帽下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谢灼华被冻得通红的脸上,语气变得有些暧昧不明,却又带着冰冷的威胁:
“……暖暖身子?本王这里,有刚烫好的北境烈酒,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关于那金矿,那棺椁,还有……京城里某些贵人的……趣事。”
靖王萧逐!
他竟然亲自来了!而且就以这样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出现在了这里!
谢灼华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要冻结。她紧紧攥着那本羊皮册和怀中的虎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去,可能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不去,三千将士可能立刻就要血染雪谷,被万箭穿心!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她根本无法拒绝的死局!
风雪更急了,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谢灼华盯着悬崖上那道白色身影,缓缓将羊皮册子塞入怀中。她正要开口周旋,身后马车里却突然传来萧彻虚弱却冰冷的声音:“萧逐……你果然……还是这般……爱捡别人不要的……破烂……” 靖王笑声骤然停止!白色兜帽猛地抬起,露出一张苍白俊美却阴鸷异常的脸,目光如毒蛇般射向马车:“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孽种还没死透?!正好……新账旧账,今日一并算了!” 他猛地挥手!悬崖上一架被白雪覆盖的重弩猛地掀开遮布,碗口粗的巨型弩箭闪烁着幽蓝毒芒,直指马车!与此同时,谢灼华怀中的羊皮册子突然发烫,焦糊处脱落,露出内页一角隐秘的皇宫印鉴——竟与萧彻那枚裂开的龙纹玉佩上的残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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