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黑龙瘫在椅子上,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我交代…都是王斌…每次行动前,都是他给我通风报信…”
林风指尖轻叩桌面:“说具体,时间,地点,方式。”
赵黑龙眼神绝望:“去年3·12缉毒行动…城南废旧工厂交易…他提前半小时发了个今晚天气不好的短信…”
赵黑龙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冷的铁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廉价的衬衫前襟,额头上、鬓角边的汗珠还在不断汇聚,顺着油腻的皮肤滑落,在下巴尖悬吊片刻,最终“啪嗒”一声,砸在他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审讯室里只剩下他粗重、带着些许呜咽的喘息声,以及头顶那盏白炽灯发出的细微电流嗡鸣。
那灯光惨白得刺眼,将他此刻的狼狈与绝望照得无所遁形。
林风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坐在他对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发出规律而清晰的“笃、笃”声。
这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每一下都敲在赵黑龙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张磊站在林风侧后方,屏住了呼吸,手里的笔录本边缘被他无意识地捏得有些发皱。
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要来了。
终于,赵黑龙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滚动着,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
“我交代…我都交代…” 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望向林风,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恐惧,“是王斌…都是王斌…每次…每次你们有大的行动。
想要动我…之前,都是他…他给我通风报信…”
“说具体。”
林风叩击桌面的手指停下,目光如两把冰冷的解剖刀,直刺过去,“时间,地点,通风报信的方式。
一次一次,给我说清楚。”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赵黑龙被这目光刺得一哆嗦,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忙不迭地开口,仿佛说慢了,那根救命的“立功”稻草就会从他手中溜走:
“去…去年,去年三月份,就…就是你们搞的那个什么…‘3·12’缉毒专项行动…” 他努力回忆着,语速因为急切而有些快,“目标是我们在城南那个废旧工厂里的一批货…价值几百万…”
张磊的心脏猛地一跳!
‘3·12’专项行动!
那是去年市局精心策划的一次重大缉毒行动,目标是打掉一个盘踞在城南的贩毒网络,前期侦查做了足足两个月,投入了大量警力。
可行动当晚,当他们突入那个废旧工厂时,却扑了个空!
现场只剩下一些来不及带走的包装袋和零散工具,主要目标和大量毒品不翼而飞!
这件事在当时影响极坏,参与行动的干警们都憋了一肚子火,内部也进行过多次排查,却始终没有找到泄密的原因,最终只能归结为犯罪分子太过狡猾。
难道…
就在张磊心潮起伏之时,赵黑龙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揭破秘密的战栗:
“那天晚上…大概…大概在你们行动开始前半个小时…我手机就收到了王斌发来的一条短信…”
“短信内容是什么?”
林风追问,声音低沉。
赵黑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绝望:“就一句话…‘今晚天气不好,别出门’。”
今晚天气不好,别出门!
一句看似普通的提醒,在那个特定的时刻,却成了价值数百万毒品和无数干警心血的关键暗号!
“砰!”
张磊忍不住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脸色因为愤怒而涨红。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那次行动会功亏一篑!
为什么兄弟们冒着生命危险冲进去,却只扑到一团空气!
原来内部早就出了蛀虫!王斌!这个穿着警服的败类!
林风的眼神也瞬间冷了下去,虽然他早已从未来的信息中知晓此事,但亲耳听到当事人供述,那股源自职业荣誉感被玷污的怒火,依旧在他胸中翻腾。他强压下怒火,保持冷静:
“继续说。
除了这次,还有哪些?”
打开了第一个口子,后面的交代就顺畅了许多。
赵黑龙像是破罐子破摔,又像是急于表现,开始一桩一桩地往外倒:
“还…还有前年年底,你们准备查封我名下那家‘夜辉煌’KtV,说是涉黄…也是王斌提前两天打电话给我,说‘最近风头紧,注意消防’。
我马上就让人把场子清了,暂停了那些‘特殊服务’…你们后来去查,自然什么都查不到…”
“去年夏天,我手下几个小弟在城西跟另一伙人火并,动了刀子,伤了人…本来事情闹得挺大,王斌出面,把案子压了下去。
定性成了普通斗殴,赔了点钱就了事了…我后来…后来送了他一块金表…”
“还…还有…” 赵黑龙绞尽脑汁,把他能想起来的所有与王斌之间的权钱交易、通风报信的事情,都抖落了出来。
时间、地点、金额、方式…虽然有些细节因为时间久远而模糊,但主干清晰,相互印证。
每说出一件事,张磊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事件,有些是他们怀疑过却苦无证据的,有些甚至是他们从未察觉的!
王斌利用其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的职务便利,简直成了赵黑龙犯罪团伙在警方内部的“眼睛”和“保护伞”!
林风冷静地记录着,偶尔插话追问一两个关键细节,确保口供的完整性和说服力。
当赵黑龙说到,王斌不仅提供保护,还曾暗示甚至指使他,去对付一些“不听话”、阻碍了某些“大人物”财路的人。
比如那个不肯在拆迁协议上签字的倔强老头,还有那个总在报道负面新闻的报社记者时,案件的性质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不再仅仅是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和普通的职务犯罪,其背后牵扯的利益网络和更深层次的保护伞,已经隐隐露出了狰狞的一角。
“钱…还有东西…都是怎么给他的?”
林风问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大部分…大部分是通过现金,装在茶叶盒、水果箱里,约个地方。
他或者他指定的人来取…有时候…有时候也会直接打到一些他提供的、不是他名字的银行卡里…” 赵黑龙喘着气,“那块金表…是我亲自在一个停车场交给他的…还有…还有一次。
他帮我们协调了一个娱乐城的审批,我…我在他老婆开的那家服装店里,一次性消费了二十万,买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衣服…”
利益输送的方式五花八门,隐蔽而高效。
审讯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记录的口供密密麻麻写满了十几页纸。
赵黑龙的声音已经彻底嘶哑,眼神涣散,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风拿起那摞沉甸甸的笔录,逐页让赵黑龙核对、按手印。
每一个鲜红的手印按下,都像是给王斌的警服生涯钉上了一颗耻辱的钉子。
当最后一份笔录按完手印,林风整理好文件,站起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如泥的赵黑龙,声音冰冷:
“这些,我们会逐一核实。
如果你说的有半句假话…”
“不敢!不敢!
我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赵黑龙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抬起头,激动地保证,眼中充满了对法律制裁的恐惧,以及对林风那“未卜先知”能力的深深敬畏。
林风不再看他,转身对张磊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审讯室,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彻底崩溃的灵魂。
门外,张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郁垒全部吐出去,他看向林风,眼神复杂,有敬佩,有激动,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林风…” 他晃了晃手里那份足以在江州市,甚至本市公安局内部掀起一场滔天巨浪的口供,“我们…我们这就去给王支队汇报?”
林风的目光锐利,穿透走廊的墙壁,仿佛看到了远方那个依旧穿着警服,道貌岸然地坐在办公室里的身影。
他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嗯。证据链,已经闭环了。”
“现在,该轮到我们‘敬爱’的王副支队长,来解释一下这些‘天气不好’的短信,和那些价值不菲的‘购物消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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