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书上的信息像毒液一样注入溥仪的血管，让他四肢冰凉。袁世凯与日本人的交易，宫中内应准备开城……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在绝对的实力和赤裸裸的背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皇上……您没事吧？”李德全看着小皇帝瞬间煞白的脸，担忧地上前一步。
溥仪猛地回过神，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指甲几乎要将其戳破。他不能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朕没事。”他声音沙哑，强迫自己站稳，“李德全，去乾清门广场看着，哪些王公大臣到了，谁的神色有异，谁在交头接耳，都给朕记下来！”
“嗻！”李德全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溥仪独自在空荡的乾清宫内踱步，大脑飞速运转。箭书的信息需要核实，但不能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阻止城门被内应打开！
他立刻走到御案前，写下两道密旨。第一道是给九门提督乌珍和步军统领衙门赵秉钧的，严令他们亲自巡查各门防务，尤其是正阳、崇文、宣武等主要城门，增派绝对可靠的亲信把守，没有他盖有随身小印的特定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城门机关，违令者格杀勿论！他特意强调，此令包括摄政王、军机大臣乃至任何宗室亲贵在内！
第二道密旨，是写给聂宪藩的。他将箭书上关于袁世凯与日本人交易的信息（隐去了消息来源）告知聂宪藩，并命令他，除了整军备战，还需立刻派出手下最精干的侦察兵，密切监视丰台方向北洋军的动向，尤其是注意是否有日本浪人或军官活动的迹象。同时，让他做好在万不得已时，接应自己突围出城的准备！
写完密旨，用上小印，他唤来两名绝对由聂宪藩留下的、看起来最为沉稳精悍的亲兵，让他们分别送往乌珍\/赵秉钧处和聂宪藩大营。
做完这一切，溥仪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巨石并未落下。这两道旨意只能暂时稳住局面，争取时间。要破局，关键还在于如何揭露和破坏袁世凯与日本人的交易，以及揪出那个隐藏极深的内应！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怀中，那里有奕匡通日的铁证。原本他想在更合适的时机抛出，但现在，恐怕等不了了。
或许……可以借力打力？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
英国、美国、俄国他们会坐视日本通过扶持袁世凯，独吞巨大的在华利益，尤其是东北的利益吗？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摆驾，回养心殿！”溥仪下令。乾清宫目标太大，他需要回到相对熟悉的环境进行下一步操作。
回到养心殿，溥仪立刻将自己关在内殿，只留下小德张一人伺候（小德张已从聂营返回，带回聂宪藩已初步掌控部队的消息）。他需要准备一份足够分量，又能精准投递的“礼物”。
他仔细翻阅着李莲英提供的密信和名单，从中挑选出几封最能体现奕匡与日本公使馆及特定财阀往来、涉及借款、军火乃至隐约提及路矿利益的信件，又抄录了名单上几个关键人物的名字和官职，尤其是与军界、外交界有关的人员。
他没有全盘托出，而是有所保留。这份经过剪辑的“罪证”，足以掀起轩然大波，指向日本对华野心，但又不会立刻引火烧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然后，他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投递对象。英国公使朱尔典？他代表着此时在华利益最广、影响力最大的英国。但英国与日本有同盟关系，态度暧昧。
美国公使柔克义？美国一向标榜“门户开放”，对日本独霸东北的企图可能最为警惕。
或者……俄国公使廓索维慈？俄国与日本在东北争夺激烈，是直接的竞争对手。
溥仪思忖再三，最终将目标锁定在美国公使柔克义和俄国公使廓索维慈身上。这两国与日本利益冲突最为直接，更有可能对此做出激烈反应。
他将挑选出的信件副本和部分名单，分别装入两个普通的信封，没有署名，只在信封角落画了一个极其细微的、不引人注意的十字标记以作区分。
“小德张。”溥仪唤道。
“奴才在。”
“这两封信，”溥仪将信封递给他，神色无比郑重，“你想办法，混出宫去，分别送到美国公使馆和俄国公使馆，投进他们的信箱即可。记住，绝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尤其是日本人！明白吗？”
小德张看着皇帝凝重的脸色，知道此事关系重大，重重点头：“皇上放心！奴才就算拼了这条命，也把信送到！”
看着小德张揣好信，如同灵活的狸猫般消失在夜色中，溥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一步险棋，一旦操作不当，可能提前引爆所有矛盾。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借此搅浑水，让列强互相牵制，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现在，他能做的，还是等待。等待城外的消息，等待宫内的反应，等待他投出的石头，能激起多大的浪花。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养心殿外，北京城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即将喷发的火山。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是李德全回来了。
“皇上，”李德全的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奴才在乾清门广场看着，各位王公大臣都到了，摄政王和几位军机大人脸色都很难看，肃亲王和镇国公倒是……倒是凑在一起低声说了好久的话，看到奴才过去才分开……”
善耆和载泽！又是他们！溥仪眼中寒光一闪。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惊慌失措地狂奔而来，甚至来不及通报就冲进了养心殿：
“皇上！不好了！正阳门……正阳门守将派人来报，说是……说是赵秉钧赵大人，带着一队亲兵，到了正阳门下，声称奉了皇上您的密旨，要……要查验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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