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峪的硝烟与凯旋的喧嚣最终沉淀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大明皇家银行的建立，则为帝国的未来注入了金融的活力。然而，朱由检深知，无论是军事的胜利还是经济的革新，若没有坚实的人才根基，终将是沙上筑塔。科技的领先、制度的变革，最终都需要人来执行、来传承、来发展。在银行体系初步启动的同时，他将目光投向了更为深远，也更为根本的领域——教育。
西苑，皇家陆军讲武堂。
此地已非数月前士官生们热血请战时的模样，规模扩大了一倍有余，新修的校舍整齐划一，操场上不仅有队列训练的士兵，还多了许多穿着朴素儒衫或短打的年轻面孔。这里，即将不仅仅是军事人才的摇篮，更将成为朱由检教育改革的第一块试验田——皇家格物学堂（暂名）将在此与讲武堂比邻而建，共享部分师资与设施。
在讲武堂最大的议事厅内，一场关乎帝国未来人才走向的会议正在召开。朱由检端坐主位，与会者除了孙应元、李镇华等军政核心外，更有被他寄予厚望的格物院主事徐光启、宋应星，以及几位被征召来的、在算学、地理、博物等方面颇有造诣，却因不擅八股而郁郁不得志的老儒生。
“陛下，”徐光启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声音洪亮，“老臣与宋院正及诸位同仁，已初步拟定格物学堂之蒙学、常科两级教程草案，请陛下御览。”他呈上一叠厚厚的文稿。
朱由检接过，仔细翻阅。只见开篇序言便开宗明义：“格物致知，学以致用。不以空谈误国，惟求实学报邦。”其下课程设置，赫然与传统四书五经为主体的教育体系大相径庭：
蒙学（三年）：
· 明字算: 以《千字文》、《三字经》为基础，但更强调常用字、实用文书写，并加入基础算学，如加减乘除、度量衡换算。
· 格物初识: 通过观察自然现象（如风雨雷电、草木生长）、简易实验（如杠杆、浮力），激发学童对万物原理的好奇。
· 体魄礼仪: 基础的队列、体操，以及日常行为规范、爱国忠君教育。
常科（五年，蒙学结业后择优入学）：
· 专攻一：格物致知科（理工方向）
· 数理基础: 深入学习代数、几何，引入变量、函数概念。
· 物理精要: 系统学习力学（重力、杠杆、滑轮）、光学（透镜、小孔成像）、热学、初步电磁知识。
· 化学入门: 认识常见元素、化合物，了解燃烧、氧化、酸碱反应等基本原理。
· 博物与地理: 辨识矿物、动植物，学习天文、地理常识，了解大明疆域及海外风物。
· 制图与实作: 学习几何制图，参与格物院或工坊的简单实验与制作。
· 专攻二：经世致用科（文法经济方向）
· 史鉴与策论: 学习历代兴衰得失，结合当前新政，撰写分析、建言性质的策论。
· 律法与财税: 学习《大明律》核心条款，了解朝廷财政、税收、户籍管理制度。
· 商贸与物流: 研究商品流通、货币银行、漕运海运等经济实务。
· 舆地与外交: 深入了解大明及周边国家、地区的地理、民情、政治，学习外交礼仪文书。
看着这份充满“离经叛道”色彩的课程草案，那几位老儒生面露忧色，其中一人忍不住道：“陛下，此教程……似乎过于侧重奇技淫巧，于圣贤大道，恐有偏废。长此以往，士子只知器物，不明义理，人心何以淳厚？礼义廉耻何以维系？”
朱由检尚未开口，宋应星便反驳道：“王老先生此言差矣！格物之学，探究的便是天地万物之‘理’，此乃至大之‘道’！不明万物运行之理，空谈仁义道德，于国何益？于民何利？鹰嘴峪之战，若无格物院所出之火炮火铳，焉能大胜？此岂是空谈所能致？”
徐光启也捻须道：“陛下设立此学堂，意在培养实干之才，以应国家急需。圣贤之道，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所学无助于治国平天下，修之于身，亦不过是独善其身罢了。如今新政推行，百业待兴，急需通晓算学、工巧、经济之才，此乃时代之需，大势所趋。”
朱由检点了点头，沉声道：“徐卿、宋卿所言，正是朕意。教育之目的，在于为国家培养有用之才。以往科举取士，固然选拔了不少英才，然其范围过窄，所学与实务多有脱节。朕非是要废弃圣贤之学，而是要拓宽求学之路，让天下有才之士，无论偏重文理，皆能学有所用，报效国家！”
他看向那几位老儒生，语气缓和但坚定：“诸位先生精通典籍，德高望重，学堂初创，正需诸位以圣贤之道涵养学子德行，使其明事理、知廉耻，成为德才兼备之栋梁。此重任，非诸位莫属。”
几位老儒生见皇帝态度坚决，且并未完全否定传统学问的价值，反而委以德育重任，心中稍安，也只得拱手应下。
“李镇华。”朱由检看向参谋司主事。
“臣在。”
“参谋司需从此次讲武堂毕业士官及立功年轻军官中，遴选一批头脑灵活、忠诚可靠者，进入格物学堂‘格物致知科’深造。未来军队，不仅需要勇将，更需要懂得技术、能够运用新式装备的指挥官！”
“臣明白！”
“孙应元。”
“臣在。”
“新军将士子弟，凡适龄者，优先入读蒙学。朕要让我大明军人，再无后顾之忧，其子弟亦能享有最好的教育机会！”
“陛下圣恩！臣代全军将士叩谢陛下！”孙应元激动地行礼。
会议最终确定了格物学堂的建设方案和招生计划。朱由检亲自为学堂题写了匾额——“求是”，寓意“实事求是，格物求真”。
消息传出，在朝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士林清议中，贬斥之声不绝，谓之“败坏学风”、“动摇国本”。然而，在民间，尤其是在京畿地区见识过新军威武、享受过新政实惠的百姓和部分开明士绅中，却对此抱有很大的兴趣和期望。许多家境贫寒但聪慧的子弟，看到了一条不同于科举独木桥的、或许更能改变命运的道路。
数月后，皇家格物学堂（求是学堂）正式挂牌成立，与讲武堂并肩立于西苑。第一批蒙学孩童和常科学子，怀着好奇、憧憬或些许不安，踏入了这片迥异于传统书院的新天地。
李定国在得知消息后，特意请了半日假，来到学堂外远远观望。他看着那些与自己弟弟年纪相仿的孩童，在操场上奔跑，在明亮的教室里对着奇怪的图形和器物学习，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他出身贫寒，深知读书之难。如今，陛下竟为天下寒门乃至军户子弟，开辟了这样一条全新的道路。
“求是……”他低声念着学堂的名字，握紧了拳头。他知道，陛下所图，远不止一场战争的胜利。他在为整个大明，铺设一条通往未来的、坚实的教育根基。而这根基的牢固与否，将直接决定陛下所描绘的那个“工业帝国”，能否真正从梦想照进现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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