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四年的暮春，苏州城工商总局衙署后院临时充作皇帝行在的书房内，弥漫着一股与江南温软气息格格不入的、属于海洋的咸涩与雄心。江南经济整合的初步成效已然显现，银元券的信用在利诱与威逼的双重作用下逐步站稳脚跟，旧式钱庄的颓势难以逆转，商帮联盟的裂痕也在分化拉拢下日益加深。然而，朱由检的目光，从未长久地停留在这一城一地的得失之上。对他而言，江南的财富与稳定，终究是为那个更为宏大目标服务的基石。
此刻，书房中央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案上，再次铺开了那幅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以及郑芝龙献上的、标注更为精细的东南沿海与南洋海图。烛火通明，映照着围在案前的几张面孔：皇帝朱由检、海军未来的统帅郑芝龙，以及两位特意从京城格物院召来、精通地理与测量的学士。
窗外是苏州静谧的春夜，偶尔传来几声更梆，而窗内，一场决定帝国海洋战略下一步走向的谋划，正在悄然进行。
朱由检的手指，没有在江南富庶之地停留，也没有直接指向遥远的马六甲或是模糊的南方大陆，而是稳稳地、有力地点在了紧邻福建海岸、形如蕉叶的那座大岛——东番（台湾）之上。
“此处，”朱由检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指尖几乎要嵌进地图的纸张里，“东番岛，扼东南沿海之咽喉，北连江浙，南接粤海，东临大洋，实乃我大明海疆之门户，亦是通向南洋之锁钥！”
他的目光扫过郑芝龙和两位学士，语气转为沉肃：“红毛番（荷兰人）窃据此岛南部一隅，筑热兰遮、赤嵌二城，已近十年。其凭借此据点，不仅垄断与我大明、日本之贸易，更可随时威胁我东南沿海航路，窥伺我福建腹地。此乃钉在我大明眼皮底下的一颗钉子！若不拔除，我海军出师远航，则后院不稳，如鲠在喉！”
郑芝龙深以为然，他对此感受最为深切。荷兰人占据台湾，不仅挤压了他的贸易利益，更如同在他背后悬着一把利剑。他上前一步，指着海图上台湾南部那个被标注为“大员”（台江内海）的区域，补充道：“陛下圣明！红毛番所据之热兰遮城与赤嵌城，位于台江内陆两岸，互为犄角。热兰遮城依山傍水，城墙坚固，配有重炮，易守难攻。其港口条件优良，可停泊大型舰船。荷兰人以此为基础，不仅经营贸易，还在岛上与部分土着部落结交，试图扎根。此岛土地肥沃，物产丰饶，若能收复，其利无穷！”
一位格物院的地理学士也接着分析道：“陛下，郑将军所言极是。根据零星记载与前朝遗稿，此岛南北狭长，中央山脉纵贯，东部多悬崖峭壁，西部则多平原滩涂。除荷兰人占据的南部地区外，北部、东部仍有大片未开发之地。岛上溪流纵横，林木茂密，不乏良港。若能全岛掌控，其地可屯田，其林可造船，其港可泊舰，实乃天赐之宝岛！”
朱由检仔细听着，目光在地图上台湾岛的形状上来回逡巡。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们对台湾的全面价值认知尚且有限，但他来自未来的灵魂却深知这座岛屿无与伦比的战略地位。它不仅仅是防御东南沿海的屏障，更是走向远洋的跳板。
“必须拔除！”朱由检斩钉截铁地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不仅仅是为了扫清海疆威胁，更是为了获得一个稳固的、属于我们自己的前进基地！”
他的手指从台湾岛向南移动，划过巴士海峡，指向吕宋（菲律宾），再指向那条狭窄的马六甲海峡。
“以此为基，方可图南洋！”他阐述着心中的蓝图，“收复东番，我海军便有了一个远离大陆、却又能得到大陆支援的坚固堡垒。以此为跳板，舰队南下吕宋，与西班牙人争锋；西进南洋群岛，与荷兰人角逐香料贸易；乃至前出马六甲，掌控东西洋贸易之咽喉，都将事半功倍！没有东番，我海军远航，便是无根之萍，风险倍增。”
他看向郑芝龙，目光灼灼：“郑卿，收复东番，乃是我大明皇家海军成立后，必须完成的第一场实战，也是检验新式舰队、新式战术的试金石！此战，只许胜，不许败！你需要什么，舰船、兵员、粮饷，尽管开口！朕和内帑银行，倾力支持！”
郑芝龙感受到皇帝话语中的决心与期待，胸膛中豪气顿生，他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陛下放心！臣对此岛水文、荷夷布防，早有探查！只要陛下旨意下达，新式战舰到位，水师儿郎练成，臣必亲率舰队，踏平台南，将红毛番逐出东番，将此岛完整地献于陛下！以此为陛下，为我大明，开辟通往南洋的万世基业！”
“好！”朱由检亲手扶起郑芝龙，“具体的进军方略、舰船需求、人员调配，由你牵头，会同兵部、格物院船舶所，尽快拿出详细章程。朕要在离开江南之前，看到一份可行的作战计划！”
“臣，领旨！”郑芝龙声音洪亮，眼中闪烁着即将投身于一场开创性战役的兴奋光芒。
两位地理学士也躬身领命，意识到他们的地理知识，即将从纸面走向波澜壮阔的现实战场。
书房内的烛火，将几人研究海图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仿佛一幅名为《决策》的画卷。帝国的海洋战略，在初步稳定内部后，终于明确了第一个清晰、坚定且极具战略价值的目标——收复台湾。这颗东海上的明珠，即将从殖民者的手中，回归中华的版图，并成为帝国扬帆远航，走向深蓝的真正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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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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