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万顷,海天一色。庞大的大明舰队,在完成对台湾的初步接收与驻防后,拔锚启航,踏上了北返的归途。舰队核心是伤痕累累但依旧威武的“定远”号旗舰,以及数艘俘获的、经过水手初步操控的荷兰中型战舰。与来时剑拔弩张的肃杀不同,此时的舰队洋溢着一种胜利者特有的、松弛而骄傲的气息。水手们清洗着甲板,维护着火炮,谈论着不久前的激战与即将到手的赏赐,目光偶尔扫过那些被严密看管的俘虏船时,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在“定远”号一间特意收拾出来、设有坚固栅栏的舱室内,前荷兰驻台湾总督揆一,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呆坐在简陋的木床上。他换下了一身总督戎装,穿着一套普通的、略显宽大的灰色棉布衣服,那是明军提供给俘虏的基本衣物。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如今杂乱地贴在额前,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重的黑晕,碧蓝的眼眸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他透过那扇小小的、镶嵌着铁条的舷窗,怔怔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蔚蓝海面,以及更远处那条清晰的海平线。
这片海域,他曾经无比熟悉。多少次,他乘坐着东印度公司的商船或战舰,在这条航线上往返,将台湾的蔗糖、鹿皮、硫磺运往各地,将公司的指令和来自欧洲的奢侈品带回热兰遮城。那时,他是这片水域事实上的主宰之一,代表着西方海上力量在这片东方海域的延伸,意气风发。而如今,他却是以一名阶下囚的身份,被押解着离开这片他经营了数年、最终却丢失的土地。身份的逆转,命运的嘲弄,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刺痛。
舱门被打开,一名明军士兵送来简单的午饭——一碗米饭,一碟咸鱼,一碗菜汤。揆一机械地接过,味同嚼蜡。食物的粗糙与他过去在城堡内享用的盛宴形成鲜明对比,更提醒着他如今的处境。
午后,舱门再次被打开。这一次,出现在门口的,是身着麒麟纹饰海军大氅、神色平静的郑芝龙。他没有带随从,只是独自一人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舱门。
揆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抬头,依旧盯着地面。
郑芝龙拉过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在揆一对面坐下,目光平静地打量着这位昔日的对手。舱室内沉默了片刻,只有船体破浪的哗哗声和木质结构轻微的吱呀声。
“这艘船,感觉如何?”郑芝龙终于开口,声音平和,用的是略带闽南口音的官话,旁边一名随行的通译低声进行着翻译。
揆一缓缓抬起头,看着郑芝龙,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很快,比我想象的要稳。尤其是,在没有风或者逆风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这艘明军旗舰与纯粹风帆战舰的不同,那持续不断的、低沉的轰鸣声和烟囱里冒出的黑烟,都昭示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
郑芝龙微微颔首:“格物院的小玩意儿,让烧开的水推动轮子,陛下称之为‘蒸汽机’。登州演习时,就发现这东西在接舷和抢占位置时,有点用处。”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话语里提及的“陛下”和“格物院”,却让揆一的心再次抽紧。他回想起海战中明军战舰那反常的机动性和恐怖的炮击速度,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绝非偶然,而是这个古老的帝国,正在进行着某种他无法想象的、深层次的变革。
“你们……隐藏得太深了。”揆一的声音沙哑,“巴达维亚,甚至整个欧洲,都还以为你们只是一群守着海岸线的……陆权国家。”
郑芝龙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不是隐藏,是没必要告知。陛下常言,‘韬光养晦,有所作为’。你们在海上称霸太久,眼睛只看得见自己的船帆和炮口,自然看不见别人在做什么。”他顿了顿,语气转冷,“况且,台湾本就是华夏故土,我们拿回来,天经地义,何须向尔等解释?”
揆一哑口无言。成王败寇,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范·哈林伯爵……他……”揆一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他最为恐惧的问题。
“‘赫克托’号沉了,他拒绝离舰。”郑芝龙言简意赅,“是个硬骨头,可惜,走错了路,跟错了人。”
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证实,揆一还是感到一阵眩晕和彻底的冰凉。最后的希望,连同他熟悉的那套海上霸权逻辑,一起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你们……会如何处置我们?”这是揆一最关心,也最恐惧的问题。
郑芝龙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这要由陛下圣裁。不过,陛下胸怀四海,非嗜杀之人。你和你的人,性命应是无忧。或许,陛下会对你们带来的……那些关于欧洲、关于航海、关于你们如何经营殖民地的‘知识’,感兴趣。”
这番话,让揆一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茫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机,但更多的是屈辱。他,一位代表荷兰联合省及东印度公司的总督,竟然要依靠出卖“知识”来换取生存?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知识……”他喃喃自语,脸上露出一丝惨笑,“我们带来了贸易,也带来了战争……最终,却要以这种方式留下‘知识’……”
郑芝龙站起身,走到舷窗边,望着窗外无垠的大海,仿佛是对揆一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这片大海,很大,足以容纳很多船。但主次,必须分明。陛下要的,不是把你们赶尽杀绝,而是要确立这海上的规矩——大明定的规矩。台湾,只是开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让揆一感到心悸的、名为“野心”的东西。他忽然明白,眼前这个明朝海军统帅,以及他背后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目光所及,绝不仅仅是收复一个台湾。他们想要的,是重塑整个远东,乃至更广阔海洋的秩序。
揆一沉默了。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他不再是一个殖民总督,只是一个失败的、即将被带往陌生帝都、命运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的囚徒。他望着郑芝龙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那片曾经熟悉、如今却无比陌生的大海,心中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以及对那个即将见到的、能驱使郑芝龙这等人物、能打造出如此可怕舰队的明朝皇帝,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混合着仇恨、畏惧与一丝扭曲好奇的复杂情绪。
郑芝龙没有再回头,径直离开了舱室。铁门关闭的声响,将揆一重新隔绝在他的失败与彷徨之中。舰队继续向北,向着大明的核心,向着决定他最终命运的地方驶去。而揆一的归途,注定是一条充满屈辱、反思与未知的漫漫长路。大明海军的崛起,如同窗外那不可阻挡的海浪,给他,也给整个西方殖民世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恐惧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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