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马尾港。
初冬的海风带着刺骨的咸湿，吹过这片已然成为帝国海军摇篮的港湾。与北方港口逐渐冰封的景象不同，这里依旧船桅如林，人声鼎沸。巨大的船坞如同巨兽的巢穴，深嵌在海岸线中，其中最大的一座船坞内，灯火通明，敲打铆钉的铿锵声、锯木的嘶鸣声和蒸汽吊臂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曲工业的交响乐。
海军提督郑芝龙，裹着一件厚重的海军将官大衣，在一众将领、工匠和格物院技术官的簇拥下，站在船坞高处的视察平台上。他目光灼灼，俯瞰着下方那已初见雏形的庞然大物——帝国海军新一代主力战舰的首舰，暂定名为“镇远”号的巨大舰体。
这艘战舰的规模，远超现役的任何“破浪”级。它的龙骨和主要肋骨，不再是传统的硬木，而是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由天津钢铁厂特供的轧制型钢！这是“铁肋木壳”结构首次应用于如此大型的战舰，意味着更强的结构强度和抗打击能力。
“提督请看，”负责监造的海军将作大匠，一位双手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老者，指着图纸，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根据讲武堂和格物院联合提交的《台湾战役舰船损伤分析报告》，我们在‘镇远’级的设计上做了大量改进。”
“水线以下舰体，我们采用了双层船壳设计，并划分了更多的水密隔舱。即便某一处被击穿，也能最大程度控制进水，保证战舰不沉。”
“动力方面，格物院动力所新研发的‘复合式蒸汽机’，热效率比现有的单胀式蒸汽机提高了三成以上！配合经过流体力学初步优化的船体线型和新设计的螺旋桨，预计航速能比‘破浪’级提高两节，并且在恶劣海况下稳定性更佳！”
“最重要的是武备！”老者声音高昂起来，指向图纸上舰体中部那两个巨大的、带有旋转基座的炮塔轮廓，“我们计划在这里，安装两座双联装、口径达八寸的后装线膛主炮！采用格物院化工坊新研制的栗色火药（缓燃火药，膛压更平稳）和硬质被帽穿甲弹头！炮管由水力锤锻机整体锻造，内膛拉制来复线，射程、精度和穿甲能力，将远超现有所有前装滑膛炮！”
郑芝龙默默听着，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是波澜起伏。后装线膛炮！旋转炮塔！这些概念，在几年前还只是皇帝陛下和少数格物院狂生口中的奇思妙想，如今竟已快要化为现实。他回想起台湾战役时，舰队围攻热兰遮城，虽然取胜，但舰炮对坚固棱堡的毁伤效果确实不尽如人意，只能依靠抵近射击和工兵爆破。若当时已有此等利器……
“好！”郑芝龙终于吐出一个字，重重拍了拍老工匠的肩膀，“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内帑银行的‘海军特别建设基金’，就是用来干这个的！本督只要结果，要尽快看到‘镇远’号下水！陛下和朝廷，都在等着我们拿出更硬的拳头！”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几位同样年轻的、讲武堂出身的参谋军官，沉声道：“台湾一战，我们赢了，但也暴露了问题。战舰需要更坚固，火力需要更凶猛，远洋适航性需要更好！未来的对手，不会永远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那样的地方武装。欧罗巴本土的海军，实力不容小觑。我们必须跑得更快，打得更狠！”
“谨遵提督教诲！”年轻军官们齐声应道，眼中闪烁着与郑芝龙一样的渴望与决心。
就在马尾船厂为下一代主力战舰挥汗如雨时，位于港湾另一侧，背靠青山的“大明皇家海军讲武堂”内，同样是一派蓬勃扩张的景象。
原本略显局促的校舍进行了大规模扩建，新的教学楼、实验室、以及一个利用海湾地形修建的、模拟各种海况的“操帆划艇训练池”已经投入使用。校园内，随处可见穿着统一蓝色学员制服、步伐整齐的年轻面孔。他们不再是郑芝龙旧部那种带有江湖气息的老兵油子，也不再仅仅是从沿海良家子中遴选出的稍识文字者，而是经过了严格文化考试和体能测试，系统学习数学、几何、天文、地理、物理、化学乃至外语的“学院派”种子。
第一期五百名学员尚未完全毕业，第二期、第三期的招生规模已然翻倍。此刻，在一间宽敞的阶梯教室内，数百名学员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位格物院特聘教习讲解“蒸汽机热功转换原理与效率提升”。黑板上画满了复杂的公式和机械结构图。
教室后排，海军讲武堂的主事，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将领，正陪同郑芝龙悄然巡视。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充满求知欲的年轻面孔，听着那些连他自己都似懂非懂的术语，郑芝龙心中感慨万千。
“提督，如今生员素质，远非昔日可比。”主事低声道，“他们不仅要学操船、炮术、测量这些本行，还要精通格物原理，甚至要开始接触陛下提及的‘海军战术推演’和‘后勤保障体系’。假以时日，他们必将成为海军真正的脊梁。”
郑芝龙点了点头。他深知，战舰是躯壳，而人才是灵魂。没有这些通晓技术、忠于帝国的新血，再强大的战舰也不过是漂浮的铁棺材。皇帝陛下坚持投入巨资兴办讲武堂，其深意正在于此。
“那个在台湾登陆战中提出用工兵爆破棱堡建议的学员，是第几期的？”郑芝龙忽然问道。
“回提督，是第一期工兵科的陈泽，现已毕业，授海军把总，在东宁省服役。”
“嗯，不错。要大胆提拔使用这些有想法、懂技术的年轻人。”郑芝龙吩咐道。
讲武堂的扩张，不仅仅是人数的增加，更是知识体系、训练模式和军官培养理念的全面革新。它正源源不断地为急速膨胀的海军，输送着能够驾驭新时代钢铁巨舰的大脑和神经。
夜幕降临，郑芝龙站在讲武堂最高的观景台上，俯瞰着脚下灯火点点的马尾港。船厂的焊花与灯火相连，如同坠地的银河；讲武堂教室的窗口透出明亮的光，映照着学子们苦读的身影。
北方的威胁已除，辽东渐趋安定。帝国的重心，正坚定不移地转向海洋。而海军，这把帝国倾力锻造的利剑，必须在下一个浪头打来之前，变得更快、更硬、更锋利！
“扩军！强技！育人！”郑芝龙迎着海风，喃喃自语。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意志，更是整个帝国，在皇帝陛下的引领下，不可阻挡的奔涌向前的浪潮。属于大明的海权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更激烈的风暴，还在远方的海平线之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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