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礼部衙门的“会同四译馆”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这里曾是接待藩属贡使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大明帝国与欧洲三国使团激烈交锋的战场。连续数日，谈判在此进行，空气中弥漫着茶香、墨香，以及一种无声的硝烟味。
谈判桌的一侧，端坐着以大明天子特使身份出席的礼部尚书林欲楫，他面容清癯，眼神平和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身旁分别坐着户部右侍郎（负责关税）、兵部职方司郎中（负责势力范围及安全事务），以及通译和书记官。他们代表着帝国的意志，沉稳如山。
另一侧，则是面色各异的欧洲三国特使。荷兰特使范·德·海登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葡萄牙特使阿尔梅达显得焦虑不安，不时用手帕擦拭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英国特使威尔逊则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尊敬的特使阁下，”林欲楫啜了一口清茶，声音平稳地打破沉默，“关于马六甲海峡维护税，我朝立场明确。此乃维护航道安全、清剿海盗之必要举措，所有通行商船，一视同仁。税率已充分考虑过往商船负担，并无不妥。贵国商船若想安全、快捷地通过这条连接东西方的黄金水道，缴纳此税，是义务，亦是保障。”
范·德·海登几乎要拍案而起，他强压怒火：“尚书大人！马六甲海峡乃是公共航道，历来如此！贵国单方面征税，是对自由贸易原则的严重破坏！这等同于向我们所有欧洲国家的商船勒索！”
“公共航道？”林欲楫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据我所知，此前数十年，葡萄牙人占据马六甲时，亦曾向过往船只收取费用。何以彼时无人言‘公共’，今日我大明维护秩序，反成‘勒索’？莫非这‘公共’二字，只适用于尔等西夷收取之时？”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明海疆之秩序，自有法度，不劳外人置喙。”
户部侍郎适时接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数据支持：“根据市舶司统计，自征收维护税以来，海峡内海盗袭扰事件下降七成，商船通行效率提升近两成。此税取之于商，用之于商，成效显着。若贵国坚持认为此乃‘勒索’，大可绕行他处，如巽他海峡， albeit 路途遥远，风险自担。” 他轻描淡写地抛出了替代方案，却点明了绕行的巨大成本和风险，让范·德·海登一时语塞。
谈判焦点转向势力范围。
兵部职方司郎中拿出一份粗略的南洋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区域。“关于南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军人的斩钉截铁，“台湾，现为大明东宁省，此乃收复故土，毋庸置疑。香料群岛（马鲁古群岛），大明商船依据古例前往贸易，合法合理。任何阻挠、攻击大明商船之行为，都将被视为对大明之挑衅，我南洋舰队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予以反击。”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范·德·海登：“至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群岛的所谓‘独占协议’，与我大明无涉。大明只承认基于自愿、平等的贸易往来。”
“这是对我们核心利益的侵犯！”范·德·海登低吼道，“香料群岛是我们经营多年的地方！”
“经营？”兵部郎中冷笑，“据本官所知，尔等所谓经营，无非是武力胁迫当地土王，签订不平等条约，垄断资源。此等行径，与我大明倡导的和平互利通商，岂可同日而语？”
葡萄牙特使阿尔梅达急忙插话，试图将话题引向澳门和马六甲：“尚书大人，我们葡萄牙王国一向是大明最忠诚的朋友！澳门租居地，马六甲的贸易站，都是我们友好历史的见证。我们恳请陛下确认我们的权利，保障我们的安全，尤其是……尤其是在当前复杂的局势下。”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窗外，暗示着吕宋的紧张。
林欲楫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些，但原则不变：“阿尔梅达特使，陛下念及旧谊，澳门、马六甲现状可暂维。然，主权在我，不容置疑。葡萄牙商民需严格遵守《大明律》及市舶司管理章程，不得从事任何危害大明安全及利益之活动。至于安全……只要尔等安分守己，大明自然保障尔等平安。” 这话既是承诺，也是警告。
英国特使威尔逊见气氛紧张，试图扮演调停者角色，提出一个折中方案：“诸位，或许我们可以探讨一种更……制度化的安排？比如，成立一个由各国代表组成的委员会，共同协商南洋贸易规则、关税标准乃至争端解决机制？”
这个提议看似公允，实则暗藏祸心，试图将大明拉入一个看似平等的多边框架，稀释其主导权。
林欲楫几乎毫不犹豫地予以拒绝，语气虽然客气，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威尔逊特使的好意，本官心领。然，大明乃天朝上国，南洋诸国多为藩属，海疆秩序自有规制，无需与外邦共议。若英吉利商人愿遵我大明法度，诚实贸易，我朝欢迎之至。至于委员会……大可不必。”
谈判桌上，双方围绕关税、势力范围、传教权利（欧洲特使提出，被大明以“夷教不得惑乱中华”为由严词拒绝）等核心问题展开了拉锯战。欧洲特使们引经据典，搬出国际法、历史先例，试图争取权益。而大明官员则始终围绕“陛下意志”、“大明律法”、“天朝体制”以及“海军实力”这几根支柱，寸步不让。
每当谈判陷入僵局，大明官员并不急躁，只是端起茶杯，或示意休息。而休息期间，总会有“不经意”的消息传来——或是南洋舰队又在某处进行大规模演习，或是前往印度洋的远航训练舰队传回了发现新航路或潜在补给点的“好消息”，或是内帑银行又向某家皇家工坊拨付了巨款用于新技术研发……
这些消息如同无声的重锤，一次次敲打在欧洲特使们的心头。他们清晰地感受到，谈判桌外的实力对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倾斜。
几天谈判下来，范·德·海登身心俱疲，他发现自己带来的所有筹码，在大明的绝对实力和坚定的意志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阿尔梅达更是近乎绝望，葡萄牙的衰落已让他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资本。就连相对超然的威尔逊，也开始重新评估与这个东方巨人打交道的方式。
夜幕降临，一天的唇枪舌剑暂告段落。林欲楫回到值房，将今日谈判要点整理成密折，通过通政司急递入宫。
乾清宫内，朱由检在灯下细细阅读着奏报。看到大明官员们应对得当，坚守底线，他微微颔首。对于欧洲使节的挣扎和所谓的“联合”，他毫不在意。
“告诉林爱卿，”他对侍立的王承恩道，“保持压力，不必急于求成。他们耗不起时间，也承担不起谈判彻底破裂的后果。朕要的，不是他们的口头承诺，而是他们白纸黑字、心甘情愿的承认——承认大明在南洋的绝对主导地位。”
紫禁城的谈判，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大明凭借着蓬勃的国力、强大的海军和前所未有的自信，在这场关乎未来全球格局的博弈中，已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欧洲使团带来的不再是居高临下的要求，而是迫于现实的、艰难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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