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和他那支已经残破不堪的“魔鬼连”，像一股带着血腥味的激流，猛地撞进了落雁峡幽暗的入口。紧随其后的，是如同决堤洪水般汹涌追来的日军。
峡谷内部的光线骤然暗淡下来，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将天空挤压成一条狭窄的、灰蓝色的带子。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阴冷，弥漫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苔藓和腐殖质的潮湿气息，与外面河谷的喧嚣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快！散开！按预定位置隐蔽！”石头的嗓子已经彻底嘶哑，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但他还是用尽力气吼叫着。
残余的几十个士兵，如同水滴渗入沙地，迅速消失在嶙峋的怪石、天然的岩缝和早就挖好的单兵掩体之后。他们剧烈地喘息着，汗水、血水混合着泥土，在脸上糊了一层又一层，只有那双因疲惫和亢奋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中闪闪发光，紧紧盯着来路。
石头靠在一块冰凉的巨石后面，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他侧耳倾听，峡谷入口处传来的日军嘈杂的脚步声、军官的呵斥声、还有装甲车履带碾过碎石那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了血和硝烟的混合味道，心里默默念叨：“狗日的，进来吧，都进来吧……这里的‘饭菜’，可是楚团长亲自给你们准备的……”
**（一） 死亡陷阱的序曲**
日军追击部队的先头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落雁峡。峡谷内的阴暗和死寂，让他们本能地感到不安。领头的军曹打了个手势，队伍放缓了速度，士兵们警惕地打量着两侧如同鬼影般矗立的峭壁。
“小心埋伏！”军曹用日语低吼。
然而，回答他的，不是枪声，而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从头顶传来的隆隆巨响！
“什么声音？”
“山崩了吗？！”
日军士兵惊恐地抬头。
只见两侧峭壁上，无数巨大的、被藤蔓勉强束缚着的滚木，以及磨盘大小的石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挣脱了束缚，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坠落！
“躲避！快躲避！”日军的惊呼声瞬间被淹没在滚木礌石与岩壁碰撞、翻滚发出的恐怖轰鸣之中！
轰隆隆——！
咔嚓！砰！
巨大的滚木像失控的攻城锤，沿着陡峭的崖壁弹跳、翻滚，碾碎沿途一切；沉重的石块如同陨石天降，砸在狭窄的谷底，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来不及躲避的日军士兵，瞬间就被碾成了肉泥，或被巨石砸得骨断筋折，鲜血和脑浆溅满了旁边的岩石。一辆试图加速冲过的装甲车，被一根合抱粗的滚木正面撞上，虽然厚重的装甲没有被直接砸穿，但那巨大的冲击力也让车体猛地一震，履带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暂时瘫痪在了路中央。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头顶的打击，让日军队列的前端陷入了一片混乱。士兵们惊恐地寻找着掩体，或者干脆抱着头趴在地上，祈祷自己不会被死神选中。
“打！”
就在滚木礌石的轰鸣声尚未完全平息，日军惊魂未定之际，石头那破锣般的嗓子，再次如同索命梵音般响起！
“砰！砰！砰！”
“哒哒哒！哒哒哒！”
隐藏在岩缝和石后的“魔鬼连”残部，以及早就预先埋伏在峭壁半腰洞穴和平台上的狙击手、机枪组，同时开火！
子弹如同精准的毒蜂，从各个意想不到的角度钻出，射向混乱中的日军。居高临下的射击，让子弹的威力倍增。日军士兵身上不断爆开血花，惨叫着倒下。
“八嘎！反击！占领制高点！”日军指挥官又惊又怒，挥舞着军刀，指挥士兵向两侧峭壁盲目射击，同时组织敢死队，试图攀爬近乎垂直的岩壁，清除上面的火力点。
但落雁峡的地形实在太险要了。峭壁光滑，植被稀疏，攀爬极其困难。而守军占据着绝对的地利，他们像壁虎一样贴在早就选好的射击位上，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日军的还击大多落在了空处。
峡谷内，枪声、爆炸声、滚石声、日语的咒骂声、伤兵的哀嚎声……各种声音交织混杂，在狭窄的空间里反复碰撞、回荡，形成一种令人疯狂的噪音风暴。硝烟混合着尘土和血腥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呛得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二） 土地雷的“盛宴”**
眼看着正面强攻和攀爬都损失惨重，日军指挥官改变了战术，命令工兵上前，试图排除可能的爆炸物，为后续部队开辟安全通道。
几个戴着特殊标识的日军工兵，拿着探雷器，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峡谷的地面布满了碎石和坑洼，行走艰难。
突然！
“轰！”
一声不算太剧烈，但足够致命的爆炸，在一个工兵脚下响起！那不是制式地雷，而是用铸铁锅、石头罐子甚至尿壶制作的“铁西瓜”、“石雷”，里面填充着黑火药和碎铁片、玻璃碴。
那工兵的一条腿瞬间被炸得血肉模糊，惨叫着倒地。
“是支那人的土地雷！小心！”旁边的工兵惊恐地喊道。
然而，已经晚了。
“轰！”
“轰隆！”
“……”
仿佛点燃了鞭炮的引线，接二连三的爆炸在不同的地方响起！这些土地雷埋设得毫无规律可言，有的在路中间，有的在岩石后面，有的甚至用细线吊在半空！触发方式也千奇百怪，绊发、压发、拉发……防不胜防！
爆炸的威力或许不如制式地雷，但那四处飞溅的碎铁片、石头子和玻璃碴，却如同死神的镰刀，给日军造成了大量的非致命但极其痛苦的伤亡。被炸伤的士兵躺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极大地打击着日军的士气。
“混蛋！这些卑鄙的支那人！”日军指挥官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命令士兵更加小心，用刺刀一点点探路，前进的速度被严重迟滞。
躲在暗处的“魔鬼连”士兵，看着鬼子工兵和步兵在土地雷的“欢迎仪式”下寸步难行，狼狈不堪，都忍不住露出快意的神色。一个年轻士兵甚至低声笑了起来，被旁边的老兵踹了一脚：“笑个屁！省点力气，好戏还在后头！”
**（三） 冷枪与消耗**
土地雷的“盛宴”只是开胃菜。真正的折磨，来自于那无处不在、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冷枪。
“魔鬼连”和预先埋伏的狙击手们，将楚风传授的“冷枪冷炮”运动精髓发挥到了极致。他们绝不轻易暴露自己的位置，往往打一两枪，甚至只打一枪，就立刻转移。他们专门瞄准日军的军官、机枪手、掷弹筒手、通讯兵等有价值目标。
“砰！”
一个正在指挥士兵架设机枪的日军曹长，应声倒地，眉心多了一个血洞。
“砰！”
一个扛着掷弹筒的鬼子兵，刚跑到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就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子弹打穿了脖子，捂着喷血的伤口嗬嗬倒地。
“八嘎！狙击手！在那里！”有日军士兵发现了开枪的闪光点，立刻集中火力覆盖过去，子弹打得岩石火星四溅，但等他们冲过去，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几个空弹壳。
这种看不见敌人，却不断被放冷箭的打法，让日军感到无比的憋屈和愤怒。他们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空有尖牙利爪，却无处发泄，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持续的失血。
时间在残酷的消耗战中一点点流逝。日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落雁峡这条并不算太长的通道，此刻在日军眼中，却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死亡走廊，每一步都踩在同伴的尸体和鲜血之上。
峡谷内的光线越发昏暗，似乎连天色都不忍目睹这惨烈的景象，提前拉下了夜幕的帷幕。枪声变得稀疏了一些，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杀机，却更加浓重。
石头靠在掩体后面，默默数着剩下的弟兄。能动的，不到三十个了，而且几乎个个带伤，弹药也消耗了大半。他摸了摸怀里，那半包楚风给的烟，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他舔了舔干得发裂的嘴唇，对身边一个胳膊受伤，用破布条草草包扎的士兵说：“水……还有水吗？”
那士兵摇了摇头，舔着自己同样干裂的嘴唇，哑声道：“连长，没了……最后一点，给……给重伤员了……”
石头没再说话，只是抓起一把带着湿气的泥土，塞进嘴里，贪婪地吮吸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水分，泥土的腥涩味充满了口腔。
他知道，他们已经成功地完成了诱敌深入的初步任务，将鬼子这支前锋，牢牢地拖在了落雁峡，并且给予了重创。但是，他们也快要到极限了。鬼子不是傻子，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抬起头，透过岩石的缝隙，望向峡谷入口的方向。那里，日军的后续部队肯定已经在集结，更多的重武器，甚至可能包括……那种他只在老兵口中听说过的，能放出魔鬼烟雾的东西……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攥紧了手中那支打光了子弹，只剩下刺刀的步枪，对着幽暗的峡谷，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狗日的……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
**（四） 风暴前的死寂**
峡谷入口处，日军的临时指挥部。
负责前线指挥的日军大队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听着下属汇报着伤亡数字和推进的艰难，握着军刀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废物！一个大队的兵力，加上装甲车支援，竟然被一支小小的中国残兵阻挡在这该死的峡谷里这么久！伤亡超过一百人！帝国军人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大队长愤怒地咆哮。
“报告中佐！支那人占据地利，使用了大量原始的爆炸物和卑鄙的冷枪战术……我们……”
“我不想听借口！”大队长粗暴地打断了下属的解释，他走到通讯兵旁边，拿起话筒，语气变得恭敬而冰冷，“请求联队长阁下批准，使用‘特种烟’，彻底清除峡谷内的抵抗力量！”
话筒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了冷酷的回复：“批准使用。务必尽快打通落雁峡！”
大队长放下话筒，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他转身，对身后的军官命令道：“命令前锋部队，后撤至安全距离！特种弹小队，准备发射！”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峡谷内，正在苦苦支撑，承受着冷枪和零星爆炸的日军先头部队，如蒙大赦，开始交替掩护着向后撤退。
一直紧绷着神经，准备迎接下一轮猛攻的石头，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鬼子……退了？”他疑惑地探出头，看着日军士兵不再试图进攻，反而像是在躲避什么一样，快速向峡谷入口方向收缩。
太反常了！
一种源于战场老兵直觉的、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想起之前隐约听到的，关于鬼子有一种能让人窒息而死的“毒气弹”的传闻……
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防……防毒！”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到变形的呐喊，“快！找湿布！捂住口鼻！没有水就尿！快——”
他的声音在突然变得死寂的峡谷里，显得如此突兀和惊慌。
一些反应快的士兵，立刻开始撕扯衣服，寻找水壶，或者慌慌张张地解裤子。但更多的人，则是一脸茫然和错愕，不明白连长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混乱和凝滞中——
“咻——咻——咻——！”
几声奇特而凄厉的尖啸，划破了落雁峡上空那灰蓝色的、狭窄的天幕！
那不是炮弹落地的轰鸣，而是某种更加阴险、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石头猛地抬头，看到几发拖着淡淡尾迹的炮弹，带着不祥的弧线，越过两侧高耸的峭壁，向着峡谷中段，他们所在的大致区域，坠落下来！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几声沉闷的、如同打破瓦罐般的炸响。
紧接着，一股股黄绿色的、带着淡淡甜杏仁味的诡异烟雾，从炸裂的弹体中迅速弥漫开来，它们比空气重，如同有生命的魔鬼，贴着地面，沿着沟壑，无声无息地、却又无比迅速地向着峡谷的每一个角落蔓延、流淌……
石头眼睁睁地看着那黄绿色的烟雾，如同涨潮的海水，吞噬了岩石，吞噬了溪流，吞噬了战友们惊恐的身影……
他死死用湿漉漉的、沾满泥土和尿液的布片捂住口鼻，但那诡异的甜杏仁味，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鼻腔。
他的眼睛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充血凸出，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旋转……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仿佛听到了楚风那冰冷而愤怒的咆哮，跨越了时空，在他耳边炸响：
“藤原信——我艹你祖宗！！！”
然后，是无边的、令人窒息的、黄绿色的黑暗，将他，和整个落雁峡，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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